第六十八章，兩頭
    這個大陣仗從出京開始，從未有過。
    不，就是在京城之中太子殿下也從未如此做過。
    因為那時候有薄心明一力阻止，覺得這樣太過擾民，太過麻煩，他從來不願意蕭華擺這種譜。
    可現在這個重要人物昏迷不醒，所以天家威嚴降世，所有地方官員和中京官員也都好好見識了一番太子殿下的氣派。
    沒人敢說話，隻能各自壓下心中的所有想法，麵帶恭敬的三呼千歲，叩頭行禮。
    人還沒到，他們跪著，人到了，他們整齊三呼，人走了之後，他們依舊得跪著。
    因為他們的太子殿下，從頭到尾就一言不發，沒有說話讓他們可以起身。
    那些平民們見人走了，還能不計較，議論紛紛，說說笑笑的自行走動，離開了街道。
    太子殿下自然不會治他們的罪。
    各種官員們卻是不能輕易脫罪的！
    他們大多聚集在營地前頭，等著太子殿下到來。
    他們在終點等待，與沿途各地自是不同。
    沒人會太過在意這麼一場跪禮，隻覺得這個小小的下馬威是不是晚了一些？
    他們為自己的這個想法付出了代價。
    太子殿下下了馬車，沒瞟他們一眼，直接回了營帳將薄心明安置好，又叫了常成前，鄭大人入內說話。
    剩下的這些人，居然就這麼被他忽視的一幹二淨。
    隨行官員麵麵相窺之後還算平靜，那些地方官員們卻是忍不住竊竊私語，麵露不滿。
    特別是跪在前頭的郡守大人，更是有些扭曲了臉色，不好當眾發作，隻得暗自忍耐。
    等鄭大人回來之時，自由相熟的官員找他搭話，已解己惑。
    而兩個從太子營帳出來的大人過來之後卻是愁眉不展，一副灰心喪氣的模樣。
    “鄭大人，常大人，太子殿下這是為何啊？我等什麼時候能起身，給個準話啊！”
    “是啊，鄭大人，我等文官體弱，可不好就這麼跪下去呀。”
    “是啊，是啊，鄭大人，太子殿下究竟如何啊？”
    一連串的問話直衝長使大人麵門而來，在他身後的常成前倒是少有人問津。
    畢竟禦林軍大部分都是跟隨太子殿下而回，現又重整了護衛結構，並沒在在陪跪之列。
    郡守大人拉不下麵子，卻心裏焦急，隻得示意身後的小官去搭話。
    “鄭大人，給個準話吧，我等可是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太子殿下，要如此懲治啊！”
    一個地方官員得了指示，立刻做出一副大徹大悟的表情，急呼而出。
    “……”
    一時間整個官員群體都默了一瞬，又立刻如排山倒海一般沸騰起來。
    “請鄭大人示下，請太子殿下恕罪。”
    “請鄭大人示下，太子殿下恕罪啊！”
    隨行官員一直沉默著，就看著邊上的地方官員們像是突然有了精氣神，突突得就鬧起來。
    地方官員們卻像是尤嫌不夠一般，看著這些官員相似和自己兩個世界一樣，紛紛伸手拉著近處的官員，一派要痛哭流涕，共情共商一樣。
    “……”
    “……”
    兩個站在人堆前的大人物，終於看夠了這些人的鬧騰，彼此對視一眼，心中微微的那點不滿，終於徹底放下了。
    他們剛剛從太子殿下那兒回來，自是對太子殿下的如此行事心中不滿。
    隻不過是聽太子殿下吩咐，出來之後等一會兒再開口說話，就看到了如此一幕。
    鄭大人終於揚起了笑臉，對這些嘰嘰喳喳的官員行了小小一禮，算是對他們剛剛問話的回應。
    這才嚴肅的表情，擺出一副當朝二品長使的官威來。
    他本就是這裏除太子與薄心明外，隨行人員中官職最大的一位，他說的話本就帶著權威性。
    “各位，今太子殿下有旨，隨行官員自由散漫，罰跪三個時辰。地方官員行為不當，毫無作為，罰跪六個時辰。明早你等如還能自由行動，再去殿下那兒請罪，如不能，自有太醫為爾等診治。”
    他說完一甩袍袖，恭恭敬敬的在這堆人對麵跪了下來，顯然他自己也在罰跪之列。
    一時間場麵又靜了一下，原先努力表達著自身不滿的官員一下啞口無言。
    而正在這時，在鄭大人後麵做背景板的常成前又上前一步，視線四處搜尋了一下，最終對著就近在咫尺的郡守大人微微一笑，又說了一句話。
    隻聽他語帶調劑，好像這隻是私下裏的一句廢話。
    “郡守大人，你真是讓在下等刮目相看呢，隻希望今後也能見到您全須全尾的呆在這。”
    他也跪下了，就在這郡守大人的對麵，跪得筆直筆直，就是如此姿勢，也要高人一等。
    “……”
    郡守大人聞聲抬頭，有些不滿這個常首領的態度，隻是麵上不顯，望了他一眼，就又低下頭去，算是默認了這場罰。
    他一時神情難辨，有些不解常成前對自己的敵意是為何，絕想不到他自己的危機已經到來。
    別的官員自是一直盯好著他們這三個大姥的一舉一動。
    見他們都老老實實跪著，他們也自然隻能跟隨。
    整個營地之中，隻剩還在巡邏的禦林軍衛們能不受影響，發出步步輕響。
    這一場莫名其妙的懲罰，最終的效果也隻是威懾一下而已，蕭華並沒有對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有任何輕視的理由。
    第二天，經過一夜的跪罰，還能在他麵前來現眼的十不存一。
    他吃過早餐之後這才有了空餘時間，單獨叫來常成前與昨日與和他一起去鹽場的軍衛，各自吩咐下去他想做的所有事。
    而在這邊，薄心明經過一夜的昏睡，終於在太醫殷殷的期盼中醒了過來。
    “……哎呦，薄侍讀，您終於醒了，您再不醒，老夫怕是要被嚇死了。”
    眼前一位胡子濃黑的太醫坐在自己床前，手摸著胡子，正在皺眉沉思著什麼，見他睜眼，立即迎上說話。
    薄心明有些被嚇到，瞪著眼睛差點喊出聲來，手也下意識抓緊被子，不明白自己身邊怎麼會有這麼一個人物。
    “！”
    太醫卻是不計較他的受嚇表情，反而殷切切地又是摸他腦袋又是檢查他的氣色麵容。
    見他不肯配合的伸手讓他診脈，還小心的去拉他的被子。
    薄心明心中一顫，更加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的一句話立刻被太醫堵住。
    “你……”
    “薄侍讀昨日受了風寒，如今太子殿下命微臣給公子診斷，還請大人配合一下。”
    他終於抓住了薄心明縮在一起的手臂，將它強硬地拉了出來。
    “……”
    薄心明這才老老實實的沒在亂動，隻用眼睛上下巡視眼前這個老年人。
    人家的官服確實是太醫服製，手邊的那個太醫專用一箱，他也曾經見識過，算是信了這他的話。
    隻不過身邊怎麼沒見到小兩？他這是回了營地了？他怎麼會受了風寒？他不是還在鹽場裏的嗎？
    剛剛放下對眼前這個人的懷疑，薄心明又有些不解自己如今的處境。
    他看到了自己身邊是熟悉的場景，知道自己回了營，但之前的事情卻是一知半解，不太想得起來了。
    他正在皺眉思考，那邊太醫也已收回了雙指，想了一想再鄭重望著床上的這個人。
    “薄侍讀，您的身體似乎已無大礙，如今就隻需好好休息，認真調養，一兩天就可痊愈。”
    他笑得討好，伸手在他的醫箱裏不知拿了什麼出來，放在薄心明床鋪一側。
    薄心明就眼睜睜的看著他放下了這東西，然後又恭敬地退了一步，向他行了一禮才帶著自己的醫箱去了外邊，卻並沒有走出營帳。
    好像是坐在了外廳的桌麵上，不知在幹什麼。
    薄心明更加疑惑，立刻就想坐起來去看看究竟怎麼回事，卻猛地一晃有些氣力不濟，抻了兩下都沒撐坐起來，一陣暈眩。
    他的動靜立刻又把那太醫招惹進來，隻見人家一臉擔憂，看他這個動作連忙阻止他繼續。
    “誒誒，薄侍讀，別起來，別起來，你現在還沒有力氣起來。請好好躺著，要是想吃什麼告訴下官就行，下官去給您取來。”
    他手忙腳亂的將薄心明壓回了床榻，還小心地把被子給他蓋上。讓薄心明一時雙肩發僵，不知該如何回應這人的殷切。
    “……那個那個，這位太醫大人，你這究竟是在幹什麼？”
    他實在太過疑惑，有些莫名其妙的小心起來，問的遲疑。
    沒想到就這麼一句話，卻是讓那太醫臉上發僵，聲音都顫抖起來。
    “……回，回薄侍讀，這，這是太子殿下的吩咐，嗯，您且好好躺著。您這是餓了吧？下官這就去叫營兵給您特意熬一碗白粥，你現在腸胃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
    太醫似是軟了腳，一下子蹲了下來，像是想要跪下磕頭，把薄心明嚇了一跳，立刻就想抻被躲開。
    可太醫終究是沒有軟下骨頭，又很快尷尬的站了起來。
    他也不再看薄心明的表情，而是快速的回過頭，向帳簾外走去了。
    薄心明看的越加迷糊，己欲把人叫回來又沒能開口。
    就在他以為這人從此不會再出現的時候，卻沒想到不過幾息，他竟是又跑了回來，卻沒再進裏屋，就坐在外間不知道在幹什麼。
    “……”
    薄心明明聽到外間凳子被坐住的輕微聲響，一時不知該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