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夢就這樣連續喝了十多天的藥。
    十五夜，皇帝寢宮內。
    一百零八盞琉璃燈將偌大的宮殿照得亮如白晝。
    白紗覆麵的女子靠坐在精致的檀木圈椅上，右手擱在身側的桌子上，細長的手腕上下皆被紅線綁住，因為血脈不通，手腕中間的那一截已然蒼白如雪。
    桌子上還放著一個碗，碗上蓋著一塊紅布。
    道士手握匕首，雙眼一瞬不瞬的看著細長手腕上的一根灰藍色經脈。
    匕首一點點靠近經脈。
    匕首割破皮肉，翻卷而起的皮肉被幾塊特製的鐵夾片往左右兩邊固定住。
    放下匕首，扯開蓋住碗的紅布，露出蓋住碗的白玉石片，揭開白玉石片，裏麵密密麻麻的黃褐色蟲子得以暴露在人前。
    道士拿起鑷子，夾起了一隻顏色最淺，個頭最大的蟲子，目光移向了負手站在一邊，眼前卻異常炙熱的皇帝身上。
    皇帝走近，左手捏一把鑷子夾住了女子手腕上的那根灰藍色的血管，右手舉起放置在桌子上的匕首，往下一割，道士趁機將蟲子湊了上去。
    那蟲子原本還掙紮著想逃，才一接觸到血管就自己鑽了進去。
    道士抬手擦擦額頭上的汗，將女子手腕上的紅線拆下，原本該是血流不止的傷口卻一滴血都沒有流出來。
    道士和皇帝互望一眼，不約而同的鬆一口氣
    道士又將碗中的蟲子盡數倒在女子手腕旁邊，這些蟲子無一例外地全都自己爬進了她的傷口內，又沿著斷開的血管鑽了進去。
    之後，道士收了東西轉身說了一句，“本道告辭！”
    皇帝未理會道士，邁步走近女子，伸手將覆蓋在女子臉上的白紗掀開。
    女子麵如死灰，額頭上貼著一張符紙，皇帝將女子額頭上的符紙揭下，女子頭一歪，再也支撐不住身子，倒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若夢，我的若夢！”皇帝將她抱進懷裏，“你是我的，我一個人的！誰都不能將你搶走！”
    自此，若夢每天忍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
    無數毒蟲在周身血管內穿梭往來，無時無刻的疼痛折磨，讓她隻想立馬死去，偏偏雙手雙腳被綁住，隻能躺在床上，連掙紮都不得痛快。
    蠱蟲躁動時，她恨齊風綁著她，這樣她不能以死來結束痛苦，蠱蟲稍微安分一些的時候她又慶幸自己是被綁著的，因為若是現在死了，她就連父親母親最後一個心願都完成不了了。
    疼得厲害時，會暈過去，暈過去的時候最是舒心，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做，沒有痛苦，沒有承諾，什麼都沒有。
    可一旦醒來，卻又是一個新的輪回。
    那兩個人在等月圓，她也在等。
    一百零八盞琉璃燈將屋子照得亮如白晝。
    若夢坐在圈椅上，順著敞開的門看出去，院子中央的大香爐內，紅色煙霧嫋嫋升起，暗處的牆上有星星點點的黃光泛出，那是貼滿了整個院子的符咒。
    黃紅兩種顏色交錯，光影斑駁間，整個院子看起來如同鬼魅的洞穴，詭秘而妖冶。
    若夢看了一會兒，隻覺牆頭微有亮光溢出，接著，一條銀線冒出了牆頭，很快，半個月亮露了出來。
    十五終於是到了。
    耳聽門扉輕響，便見桂花疏影裏，兩個人影漸行漸近。
    為首的是頭帶紫金冠，身穿龍袍的齊風，甩一把拂塵，尾隨其後的正是那道士。
    若夢回頭，目光落到自己左手的手腕上，手腕似被剝了皮的樹，見骨不見肉，輕輕動了一下，毫無知覺，目光中一片冰冷，嘴角卻勾起了一個弧度。
    一切終於可以結束了。
    齊風走到她身邊蹲下，執起她的手，“若夢，你愛不愛我，愛不愛我？”
    若夢任她拉著自己的手，嘴唇動了動，“愛！”
    齊風一瞬不瞬看著她，似喝了酒般沉醉，看了半晌，又道：“那我們就永永遠遠在一起！”說完湊下去親了親，回頭對身後的道士道：“動手！”
    若夢側頭，冷眼看著自己手腕上的白骨被道士取了一塊下來，“嗒嗒嗒”一下一下的用藥杵搗碎。
    現在的挖肉取骨無知覺是因為之前侵肉蝕骨的致命劇痛。而現在，她已經沒有感覺了，因為現在全身的骨頭都已經被蠱蟲侵蝕，像炸脆的薯片，隻要輕輕一戳便會戳出一個洞，甚至碎成渣。
    三人的目光都在道士忙碌的雙手之間。
    道士往搗碎的腕骨中摻入明黃色粉末，接著將拌勻的混合物一同放入香爐內，最後燃起香爐。
    煙霧很快在房間內彌漫開來，於是若夢破碎的手骨中便有豔紅色的蟲子一個接一個出來。
    齊風和道士看見蟲子，發瘋般的衝上來搶。
    若夢不再看他們，仰頭看著升上中天的圓月，幽幽說：“後會無期！”

    作者閑話：

    大家元宵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