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明能幹，能把京城大小官員的家底倒背如流的公公抬眼望了過去，仔細的在腦袋裏麵搜尋，須臾，胖臉抽了抽，哆哆嗦嗦答一句，“啟稟太後，奴才，奴才不知。”
    年輕的帝王輕扣椅子扶手的手突然停了下來，目光投過去，與那兩道視線相撞時，一貫波瀾不驚的雙眼中泛起了波濤。
    下一秒，他驟然起身，緩步走下高台，又一步步朝她走過來。
    他在她身邊停下來，修長的手指伸向了她的眼睛。
    若夢繃緊身子，戒備的看著他，難道上天注定複仇大計要夭折於此嗎？
    修長的手指撫上了她的眉，她不自覺的閉了眼，手指又撫上了她的眼，溫暖自他指尖蔓延到她身上。
    她成了他的妃子。
    她成了眾人口中集皇帝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妃子。
    太後勸他，要雨露均灑，不能厚此薄彼。
    他嘴上敷衍著，卻依舊夜夜宿在她宮裏。
    人人都隻道她夜夜專寵，卻無人知道，年輕的皇帝每夜來她宮中都隻是讓她坐在桌邊為他斟酒而已。
    年輕的皇帝大多數時間都隻是一杯接一杯無聲的喝。
    皇帝喝醉時話就會多起來，他說他從小不得父親喜愛，受盡欺辱，他說他母親身份卑微，生下他之後仍然不得寵愛，常年纏綿病榻，還受盡冷嘲熱諷。他說母妃是天鏡湖畔的農女，他說母親最後的心願是再喝一次天鏡湖畔的魚湯。
    他說他騙了一個女子，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彌補自己犯下的錯了。
    若夢每每聽他這樣講，臉上總露出嘲諷的笑，手輕輕拍著他的背，嘴裏輕言細語安慰著，心裏卻在想，她到底要他怎麼死，才足夠告慰她黃泉之下的族人。
    然而，一個又一個月晦之日過去了，她卻遲遲沒有動手。
    她自認為自己殺他的信念足夠堅決，遲遲不動手隻是沒有找到一個讓他生不如死的方法而已，所以她從來都不擔心自己到最後會下不了手。
    某夜，喝醉的皇帝抱著她，漆黑如墨的雙眼在燭光的照射下氤氳著水氣，閃動著迷離的悲傷，他伸出修長的手指一遍一遍的描摹她的眉眼，他說：“葉兒，你和她真像！眉像，眼像，連神態都很像，就是臉不像！你叫若葉，她叫若夢！你們名字裏麵都有個”若”字呢！”
    皇帝喝醉了酒，難免耽誤早朝，後來，他索性就直接不早朝了。
    以端方嚴苛出名的丞相跪在門前請皇帝去早朝，之後，越來越多的股肱之臣上書勸誡皇帝。他偶爾上朝，更有人撞柱以明誌，他卻依舊我行我素。
    每每聽別人罵他昏君時，她總開心得想跳進他為她建的若葉湖中遊三百個來回。
    終於，在他的胡鬧之下，他的天下內憂外患，風雨飄搖。
    四方告急，他卻仍然坐在她身邊一杯一杯的灌酒，三句話有兩句半離不開他的若夢。
    看他靠在自己懷中的安靜睡顏，她沒來由的一陣心悸。
    抬眼望天，月晦，無月，唯東天掛著幾點寒星。
    低頭，沉默的看了他半晌，隨即緩緩抽出一直隨身帶著的匕首，握緊了，一點點靠近他，最後停在他胸口處。
    燭火搖曳，照得她點在他胸口衣服上的刀尖寒氣逼人。
    呆書生，我原諒你了！
    我現在就殺了你，你必看不到你破碎的山河。
    手用力，緩緩往下壓，刀尖一點點沒入衣料中。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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