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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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滇安是舉國聞名的大都會,這裏繁華異常,四處充斥著紙碎金迷的氣息。各行各業在這裏辦得風生水起,街上的行人也是五花八門,有風度翩翩的佳公子,也有吊兒郎當的市井混混;有穿金戴銀的大家閨秀,也有含羞帶怯的小家碧玉;有耄耋之年的老叟,也有乳臭未幹的黃毛小兒。形形色色好不熱鬧。
    在這個繁華的城市裏縱是有光鮮的一麵,也必定會有有頹敗的一麵。就在這繁花似錦的街西廊坊盡頭,福臨酒家的台階轉角處,窩著一團黑黢黢的東西。走近一看,就能發現那是一個不知生死的乞丐,蓬頭垢麵,衣衫襤褸,掩藏在糾結的頭發下麵黝黑的麵孔已磨得發亮,渾身散發著讓人嘔吐的異味。過路的行人都紛紛掩鼻而行,連店小二都不願上前驅趕……反正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了,隻等過些時日再叫人抬走就是了。
    漸漸的灼灼的太陽西沉了下去,給黃昏染上了一片緋紅的顏色。角落裏的乞丐並沒有給生意興隆的福臨酒館帶來什麼影響,人們在他麵前繁華的街上漠然的來往穿梭著。
    “徐大爺,您來啦!快請進快請進!”“呦!花廊公子,今兒個什麼風把您吹來了!!”“這位官爺,您請上座!!”門口招待的小二殷勤地招呼著來往的客人們,一雙眼睛不住的在客人身上打轉,看見衣著華麗的就極盡討好之能事。
    突然,走近了一位衣著絢麗的公子,身後跟著兩個隨從。他穿著紫金裹絲細紗袍,裘絨大紅內襯。桀驁的頭發鬆散的束在身後,華麗的金飾玉石隨著一舉一動叮當作響,好不悅耳。他氣質內斂,淡漠隨意,細皮嫩肉的,一看便非富即貴。
    “嘿嘿,這位爺,你是要吃點什麼,我們這裏有上等的女兒紅和竹葉青,您想要什麼隻管吩咐小的們……小六!!快過來好好的招呼這位爺!”小二極其殷勤的招呼著華衣公子向酒館裏麵走,華衣公子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小二正疑惑。隻見那公子將視線投到了一邊臭氣熏天的乞丐身上。“哎呦,這位爺,實在對不住,小的們一時疏忽,怎叫這臭蟲掃了爺的雅興,小的該死,這就叫人把他拖走……您先裏頭雅間請坐,等會兒小的叫人熏香伺候……”還未等小二說完,華衣公子微微一抬手,“你去看看他的死活。”嗓音輕輕淡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懾。“爺……您這是……”小二有些猶豫不決,華衣公子一甩手拋出一錠銀子,正中小二的懷裏。小二愣了一下,立刻欣喜若狂的收起銀子連聲道謝。然後一副豁出去的樣子擼起袖襟,繞到那髒兮兮的乞丐麵前,撩起他糾結的碎發,確認了他五官的位置,小心翼翼的將手伸到他鼻子下麵……
    “爺,這乞丐還有些氣息。”那華衣公子又站立良久,猶豫了一番,最後皺著眉毛打量那乞丐一遭。“小二,你且替我將這乞丐安置一下,叫人洗漱幹淨了,傍晚時我回來交給我。到時自不會虧帶你。”語畢轉身朝大堂走去。
    小二叫上了幾個夥計一起將那乞丐從後門拖到二樓的房間,打來一大桶水把乞丐剝幹淨扔在裏麵,第一桶水完全是泥水,真想象不出來這乞丐究竟在哪裏打的滾。因為是貴人之托就是必為之事,夥計們罵罵咧咧的洗了七八遍,總算把他清理得白淨了。
    “嘿,我說,這家夥長得……”“還挺不賴的,隻是這頭發怎麼是這種顏色。”“早知道把他賣到龜公那裏去,興許還能賺上幾兩銀子。”“哼,就他原來那齷齪樣,縱是天皇老子也相不出來啊。”“好在現在也不虧,竟有人出錢招待他。”“我說那公子也奇怪,怎麼突然對路邊的乞丐發起慈悲來了。”“哎,管那作甚,有人出錢就有人出力,我們隻管老實幹活就好。”洗完後幾個夥計又給那人換上了薰香的衣服,用麻繩紮起他的頭發。
    正帶著他朝樓下走去,一些酒客們見著那人都看直了眼睛。好在沒什麼動靜,興許隻是驚異於那人好看的臉型。先前的那位華服公子正在席間啜酒,四周仿佛彌漫著淡淡的霧氣般的雅致,恍如傳說中的謫仙一般高貴淡雅。
    小二帶著那人直走到華衣公子的麵前。“爺,小的把人帶來了……嘿嘿,您瞧……爺真是有眼光啊。”小二猥瑣的搓著手笑著。華衣公子頭抬也未抬,仍低頭啜酒。良久,“把人放在這。”順手從袖裏摸出一個元寶擱在桌子上。小二忙不迭地揣在懷裏離開了。
    那公子還是頭也不抬若有所思的小口喝著酒,大概又過了半個時辰,那公子才緩緩抬起了頭,掃了一眼先前那個半死不活臭氣熏天的乞丐。他側身起來,朝酒店外麵走去。身後的隨從會意的架起那人隨那公子而去。
    翌日清晨,混沌的光仿佛穿透了幾億光年的距離,刺得他頭痛欲裂。想睜開眼睛,卻疲憊的想要馬上死去似的。就這樣渾渾噩噩的不知過了多久,身體深處的疼痛一再的清晰,一再的加劇……他感到自己還在呼吸,雖然沉重……怎麼……還活著……疼啊……幾乎要死掉……那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回憶再次蹦了出來,他為自己還活著感到疲憊不已……意識慢慢的清晰……痛苦……他知道自己馬上就要醒過來了,馬上又要經曆那種萬劫不複的撕心裂肺的詛咒和折磨……
    什麼濕濕涼涼的在他臉上蔓延,這是他對外界第一個感應……身體仿佛不是自己的,僵硬的像木頭。突然一陣要撕裂般的劇痛從身體深處襲來,他瞬間睜開了眼睛,顧不得那爭先恐後湧入瞳孔的強烈光芒,身體微微抽搐了一下,旁邊伺候的丫鬟嚇了一跳,剛傾身向前想一探究竟……他突然像一隻垂死的蟲一樣劇烈的蜷曲起來,瘋狂的顫抖著滾向一邊,嘶啞的哀鳴著。仿佛經曆著五髒都被掏空般的痛苦。丫鬟被嚇壞了,哭著想跑出去,在院裏巡視的護院門聞聲衝進來,見到地上垂死掙紮到發狂的人,立刻上前按住他。他的頭部已經因為滾動蹭壞了。最高護院司涼壓製著他的肩膀,讓他麵朝上躺著。他的臉因劇痛扭曲著,皮膚蒼白的幾乎能看見他皮下跳動的血管,身體出乎意料的單薄無力,壓著他感覺就像壓著一團海綿。大概過了半個時辰,他終於平息了下來,身體因疼痛的餘韻不住虛弱地顫抖。眼睛漸漸疲憊的合上了。
    再次醒來,這回身邊空無一人。也沒有疼痛,隻是一味的虛弱和被掏空的感覺。他吃力的撐起身子四下裏看了看,也不知是哪家的府邸,素淨的房間裏彌漫著淡淡的熏香,那種內斂的華貴讓人感到舒服。他的左側有一扇窗子,外麵一棵巨大的榕樹長得枝繁葉茂,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灑下一片斑駁,使人覺得有些安逸的陽光明媚。即使在這種半死不活的狀態下,也會感到舒適啊……這地方給人的第一印象還是不錯的。
    門外一陣響動,一些輕微但是雜亂的腳步聲響了起來,他重新躺下,睜著眼睛茫然的看著房梁上繪著龍騰的花紋……
    一陣衣襟掀起的風吹了過來,他轉過頭,一個身著華服的年輕男人坐在席子旁。如此自然的動作,被演繹的異常雍容華貴。他的氣質讓人不敢抬頭迎視,隻用眼角的餘光窺得幾縷不羈的碎發。
    “醒了?”他茫然的轉過頭,看向那男子。
    “醒了就好。”男子皮笑肉不笑的說。
    ……他這才想到……有人救了他,為什麼要救呢,死了反而比較省事……
    “……卡呃……”他試圖說話,卻發現喉嚨完全發不出聲音。
    “怎麼,還沒完全恢複麼,這可不行啊……”男子若有所思的說。
    “豔陽,太醫來了麼?”
    “回二宮主,徐太醫早在外麵侯著了。”一個長相靈巧的小童應著。
    ……太醫……這是宮裏麼……這……怎麼回事……死了一圈沒死成,怎麼跑到皇宮來了?!
    太醫進來診治了一番,叫人開了幾貼藥便離開了。那男子還留在他的床邊。看著丫鬟給他喂飯吃藥,又遣退了其他人,隻剩他們兩人。
    “怎樣,能說話了麼……你叫什麼?”
    “……澤……咳咳……澤燁……”
    “知道我為什麼救你?”
    那男子單刀直入,直奔主題。正好,也省了問。
    “如果不是我,你就一定會死在那裏,或被拋屍野外。”
    “…咳咳…誰……誰用你救了……”
    男子怔了一下,隨即露出了一絲明顯的笑意。
    “那……你是想死麼?”
    他,澤燁轉過頭皺著眉毛看著窗外的榕樹。“嗯。”
    “那就做個順水人情,幫我一把。”“我想讓你替一個人死,好麼。”男子清秀的臉上呈現出溫柔的神情。
    陽光透過窗子照射在澤燁發紅的頭發上,反射出一片耀眼的光芒。
    午夜,一輪圓月高懸在空蕩的夜空中,好似一隻輕靈的眼睛,窺視著凡間的血腥和暴虐。
    此時的東廊坊,血流成河。一頂華麗卻插滿了劍的轎子歪倒在寬闊的道路中央。四周躺滿了橫七豎八的屍體。也有尚存一息的人,掙紮著沉重的呼吸著。
    夜繼續寂靜著。並未因這場爭鬥改變什麼。
    漸漸地,東方露出一絲魚肚白。有一些侍衛從街道的盡頭湧了過來。侍衛們掀翻著屍體,抬走一息尚存的護院和腳夫。
    被亂刀砍得破敗的轎子仍孤零零的歪倒在一邊。
    在侍衛中間,一位身著華服的年輕男子朝轎子看了一眼,又轉過頭去。良久,終於走過去掀起了繪著龍騰圖案的擋布。
    澤燁靜靜的躺在裏麵,眼睛瞠得大大的。像一隻準備受死的動物一般。
    二宮主伸過手去觸他的臉,他猛然回過神,驚秫的戰栗了一下。澤燁緩緩的抬起臉,掀起的擋布後溢出一片和煦的陽光將二宮主的臉照進了他的瞳孔。他微不可聞的嗚咽了一聲。
    原來死亡,並不是說的那樣容易。
    澤燁坐在床榻上,但不是先前的那個鄰著窗有大榕樹的了。這間和先前那間雕梁畫棟式的大屋子是天壤之別的。就像普通人家的小臥房一樣。是啊,因為一經利用完的東西,本是連收藏的價值都沒有的。自己竟能被留下來,已經算恩賜了。
    可是,留下來也沒什麼用吧……這裏不並不是皇宮,是傳說中三皇子緋語門下的三通門……若是發起了那個鄂常昆侖的詛咒,又疼的駭人……豈不是給別人添亂。
    想著,澤燁起身朝外走去。也許這一走,都不能得好死。就如先前那般,如此肮髒的死去……
    澤燁在偌大的迷宮一樣的府邸裏沒頭蒼蠅似的亂轉,直到了傍晚,也不知是何去處。他窩在一叢花草處歇息,不遠處的一棟小宮殿散發出華美的光芒。
    夜色越來越濃,寒氣透過單薄的紗衣滲了進來。猶豫著站了起來,他朝那片光芒走去。宮殿四周也沒有什麼人,他這樣悄悄地也許會被當成小偷什麼的……想著,他朝宮殿裏望了一眼……遠遠的坐著幾個華麗的人,儒雅的飲著酒。好像在輕聲的交談著什麼。這宮殿出乎意料的冷清,雖然裝潢的華麗盛大,卻連個奴婢都沒有,場麵似乎有些詭異。
    澤燁一動不動的佇立在宮殿門口的身影引起了注意。幾個人紛紛回頭看著宮殿門口傻傻的杵在那的身材單薄的青年。一身月牙白的紗衣,蒼白瘦削的麵孔,最為引人注目的是那一頭微微泛紅的有光澤的頭發,散漫的束在身後。被發現的他也不逃走也不說話,不驚懼也不慌張,隻是麵色上有些苦惱的樣子。
    “你是何人?!膽敢闖進時已閣!”其中一個人倏的站了起來。澤燁嚇的倒退了幾步,欲言又止的看著座上的二宮主。
    “司涼,坐下。”
    二宮主朝著右側的一個麵容十分美麗的男人微微示意。對門口的澤燁招了招手。澤燁猶豫著沒有動。
    “你叫澤燁,對吧?我讓你過來。”
    他終於邁開步子踱到那幾個人麵前,“這麼晚了,你怎麼跑到這來了。不是讓你住在西院麼。”
    “大膽!見到大宮主和二宮主竟然不拜!!”先前那個起來嗬斥澤燁的人再次跳起來,狠狠地踢在他的膝蓋上。澤燁坐倒在地,驚恐的望著二宮主。
    “這是三殿下。”二宮主悠閑的端著茶具。所謂的三殿下卻哼都沒哼一聲。
    澤燁低下了頭,撫著被踢得麻木的膝蓋。
    “……我想出去……”
    “哦?出去?”
    “可是迷路了。因為這裏太大了……”
    “看你也不像窮人家的,怎得淪落到那步田地?”二宮主輕吹了一下茶,貴族的貴胄之氣彌漫開來。
    “……”
    “怎麼了?”
    “囉裏囉嗦的瑣事,怎敢耽誤貴人的時間。”
    “宮主問了話,你就老實的答應就好了。”又是那個司涼,一副惡聲惡氣的模樣。
    澤燁猶豫著。“……家兄惹了禍端,我為了救家兄被下了毒,恐怕命不久矣。家中父母年邁,怕害得父母為此心力憔悴,便隱瞞實情離家出走。便是死在這路上,也並無遺憾。”
    “倒是個孝子,想你也沒什麼去處,不如就留在府中吧。”旁邊的所謂三殿下終於開了金口。聲音中像帶著某種韻律似的悠揚婉轉、美妙動聽。
    堪比女子的美麗,卻帶著男子極致的英氣和氣勢淩人。
    未等澤燁開口,二宮主就應允了下來:“也好,不然就在這時已宮伺候吧。”
    “我……我什麼也不會……自小因體虛父母嬌慣就什麼也沒做過,隻識得些字罷了。而且……我總是時不時的發病……像我這樣的廢人……”
    “怎麼如此多的廢話,宮主說了你就答應著,難不成想忤逆宮主麼?”司涼大聲斥責著。
    “這時已宮裏並無什麼重活,隻管整理些書案等些許雜務。”
    “……是麼。”澤燁輕聲的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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