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落花流水（下）
    豔淑容醒來，便被告知，宮女敏兒已將謀害龍嗣之事供認不諱，主使乃豔淑容無疑。曜帝大怒，下令處死宮女敏兒，豔淑容剝奪封號，暫居甘泉宮，待產下麟兒，再做論處！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甘泉宮正殿中，豔淑容坐在秀凳上望著床上潔白的紗帳，喃喃著，她清醒地知道自己這次是徹底輸了，往日的驕奢如今化成滿腹的愁緒，敏兒就是別人安插的暗線，是皇後、林淑妃抑或趙德妃派來的，不管是哪一個，她都不可能有翻身的機會了，她的孩子能否保住，亦是一個未知之數。她恨，如果那時候她有勇氣私奔，或許現在會是另一番光景了。。。。。。
    慶安二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來的要晚，如今已是十二月中旬，新年轉眼即到。凜冽的寒風下，霽月兩眼無神地坐在秋千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玉秋從屋內出來，看著那消瘦的背影，不禁眼眶泛紅，靜靜地上前幫霽月披上貂皮大衣，道：“主子，你這樣，王爺走的會不安心的！”
    “霽遠——”霽月隻是茫然地看向遠方。
    “涵涵，你要振作啊！”玉秋擁上霽月，淚水泛濫。
    慶安二年十二月初九，景王霽遠病重離世，帝都一片哀嚎，曜帝派其十三皇弟葉千尋前往帝都安排諸事，同時對霽月更是百般疼惜，賞賜不斷。隻可惜，自景王離世，身居清遠堂內的端婕妤便開始避世戴孝，性子更是變得極冷，最後曜帝不得不下旨免去端婕妤近期的一切請安。。。。。。
    “真是兄妹情深啊！”林淑妃不禁搖搖頭。
    “姐姐，你可看好了，這棋你可是要輸了！”洳美人巧笑道。
    “妹妹，不要太自負哦！”林淑妃執起白子，據而穩穩落下。
    “啊？姐姐——”洳美人眼見白子落定，黑子由優勢轉為劣勢，不由心生悔意。
    “妹妹，大意了不是？”林淑妃借著雪梅的手，慢條斯理地從靠凳上站起，似想起了什麼，不自覺地在洳美人跟前轉了好幾個圈。
    “姐姐，這是怎麼了？妹妹我的眼都快花了！”輸了棋局，洳美人心中不免有些不甘，口氣也是硬硬的。
    “妹妹，你可知現在宮內宮外的形勢？”林淑妃停下腳步，微微蹙眉看著她。
    被林淑妃這麼一掃，洳美人不由渾身一顫。按家族輩分算，林淑妃是她的遠房大表姐，在宮裏也多虧了這位大表姐的庇護，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隻要她直視林淑妃的雙眼，心裏就會沒來由的畏懼。
    “妹妹，妹妹悉聽姐姐教導！”
    “雖說皇後十三年來無所出，不受寵，太後自皇上登基也一直抱恙在身，但皇後的生父乃身居右相，身後的賈氏一族更是不可不防，雖然我爹身居吏部尚書，叔父位居工部侍郎，但朝中局勢——進宮前，叔父想必也囑咐過你要多幫襯著我些，畢竟我們家族勢單力薄，趙德妃跟在皇上身邊也已有十五年，她也怪，這麼多年也不見其有孕過，當然她的父親更是不能小覷。以前，皇上最寵的莫不過豔淑容、翎淑媛和妙修容，其次是華婕妤、懿貴人和端婕妤，現在翎淑媛小產，豔淑容不複存在，端婕妤更是避世戴孝，後宮的天怕是又要變了——妹妹，你可要抓住機會啊！如果你能順利生下小皇子，那——”
    林淑妃的一席話顯然刺痛了洳美人，每個有故事的女人心中都有一塊不想被觸碰的區域，一旦碰觸就會讓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要知道洳美人也曾懷有過龍嗣，隻是跟許多後宮女子一樣，最後落得小產——三年前，她同雪修儀、玳美人、玥才人一道入的宮，進宮後一直備受寵愛。直到入宮第二年，華婕妤破格進宮，一時間搶盡榮華，皇上漸漸似乎忘了她，現在一個月侍寢的次數也就兩三次左右，不溫不火的。
    紫鳶宮南苑雅竺堂內的翎淑媛自小產後一直鬱鬱寡歡，身子病怏怏的，這著實讓曜帝氣悶，失去麟兒他比誰都要難過，登基這麼多年來，膝下隻有兩女，讓他很是著急，為了子嗣，他甚至不斷擴充後宮，可總是失望而歸。
    時近新年，宮中也日漸透出喜慶的氣氛，緩和了之前肅殺的氛圍。毓慶宮大殿裏則是聚滿了僧人，日夜誦經祈福。
    這一年的正月自初一起大雪便沒有停過，連著下了三天三夜，將整個皇宮籠罩在一片銀裝素裹中。
    霽月披衣走出玉梨殿，看著紛紛揚揚的雪花，這般晶瑩閃亮，又這般冰冷刺骨，有多久沒見過雪了，她早已記不清了，如今再次看到那潔白的生靈，讓她灰冷的心一下子重新燃起希望。
    玉秋和彩穎見霽月一個人傻傻的站在苑裏淋雪，不由撐著絹傘急追上前，在霽月頭上擋住緊密的雪花。
    “回去吧！”霽月轉過身來的同時不禁朝玉秋和彩穎宛然一笑，霽月不知道，僅僅那一笑便足夠讓玉秋和彩穎欣喜若狂！
    這年的新春，有了皇上的聖旨和皇後的特許，霽月一直閉門不出，在玉梨殿裏過著清閑的小日子。此次翎淑媛和豔淑容之事，她不是不懷疑，但懷疑之餘更讓她明白：活在後宮，勢必鬥在後宮！記得《金枝玉孽》中有過這樣一句話：我注定是要活在紅牆內不斷鬥爭的人，離了這裏的錦衣玉食、爭權奪利，我便不僅僅是一無是處，更加無法生存。她，竟然進來了，要做到落葉不沾身，怕是不可能了，隻是現在，她寧願逃避——
    注：
    君知妾有夫，贈妾以明珠。感君纏綿意，係在紅羅襦。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裏。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出自唐·張籍《節婦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