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冰冷的清風從破爛的廟宇空隙飄了進來，輕輕地吹拂在我的臉上，將那鮮血的血跡微微吹幹。此時，恐怕快到深秋了吧……
    我有點木然地沉醉在自己的思想中，心情竟無比的平靜。
    我想，我已不明白心痛為何物了。我不知道這樣是背叛，還是被騙。不過我現在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了。隻是，我不想再看見身後的那個人，盡管那人救了我的小命。
    運功一會兒之後，膺才收回掌勢。他小心翼翼地扳過我的身子，溫柔地問道：“曉音，你感覺怎樣？好點沒？”他如此溫柔的動作與眼眸中關切的情感，此刻竟讓我感到如此刺眼。
    “放開我吧。”我輕輕地說道。
    我想離開，離開這兒，離開這個人，離開這個地方。到哪兒都好，隻要不在這兒就好……
    “什麼？”膺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疑惑地問道：“曉音，你還感覺痛嗎？”
    “我讓你放開我。”我還是輕輕地說道。
    我覺得我已經沒有勇氣和力氣去麵對這個男人了。從前，他是如何地關心我。現在，他也是如何地關心我。隻是，我覺得這份關心在我心中，那性質改變了。從前，我會認為他是因為我小姐的身份。後來，我會認為他是喜歡我。現在，我卻認為他是在計算著我。
    我還記得他趕來救我的那天，把那些跋扈的家丁都除掉。他跟我說他的名字是膺時，那種憨厚的樣子。我會利用歪理去誘導他幫助我逃離蘭府。他會因為我的一句話而跑上街去買葛湯。在他知道我在文城的時候會趕了一天一夜的馬，在千鈞一發的時候出來再次救我。他會在床邊端著葛湯跟我說笑。他會為了我與孔冉親近而黯然，他會為了跟我長相廝守而跟我說遠走高飛的話。他說過，或許他沒有榮華富貴的日子給我，但他確定他能夠給我帶來幸福。在我哭的時候，他會傻傻地蹲在地上陪著我。在我傷害他之後，他會為我茶飯不思，甚至很久都沒有說話。
    我還記得他膽敢獨自一人去闖狀元行館，為的隻是想默默地跟在我身邊。他說，隻要我幸福就好。他能夠跟隨著我，看著我在別人的懷裏歡笑。他能夠在遠處默默地保護著我。他看著我身邊有一個又一個男人，卻從沒跟我說什麼。他會在我危急的時候，跑出來救我。他會默默地一直跟隨在我身旁，從威安到文城再回到威安。
    他會陪我劫獄，在我麵前擋去一切危險。盡管我並不是很了解他，不，應該說我根本就不了解他。可是，我選擇了相信他……
    我以為我是一個合格的演員，隻是我沒想到在我身邊演技高過我的人比比皆是。我說過，我演的隻是一個角色，不是在騙人。不過，膺現在的這種行為為什麼會讓我感到痛苦？
    “曉音……”他痛苦而真誠地看著我，然後聲音有點顫抖地說道：“你……能聽我……解釋嗎？”
    我微微垂下眼簾，像膺以往一樣不去看對方的臉。“你說的，應該都夠了。我累了，不想聽了。”我現在才知道為什麼膺常常都要垂下眼簾，原來要隱藏心中的情感與眼中的淚水是需要很大力量的。原來，我真的還不是個合格的演員。為什麼每一次遇到這樣的問題，我的演技就發揮不了正常的水平呢？
    “曉音……”他低低地喊道，聲音是那樣的顫抖。
    我閉上了眼睛，沉默一會兒再睜開的時候，黑眸中早已毫無神采。我伸出手去撥開膺的手，然後用最後一絲力氣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膺想過來扶我，隻是他的手顫抖地伸出卻再也沒有勇氣碰觸我的身體。
    “曉音……我得先帶你離開這兒。那些追兵都在外頭，看來很快就會來到這兒了，我……”膺憂心地說道，再次鼓起勇氣伸出手……
    聞言，我嗤之以鼻。我冷笑了兩聲，然後抬起毫無神采的黑眸看著膺蒼白的臉孔。“你帶我離開這兒？到哪裏去？帶我回去跟仉淩軒複命嗎？”我承認，麵對那麼多事情之後我沒可能沒感覺的，我是對膺和爾兔有那種喜歡的感覺。隻是，現在呢？我不曉得了。
    他蒼白的嘴唇顫抖了一下，伸出的手也滯留在半空中。“你怎麼……”
    “我不想再看見你了……”我幽幽地說道，感覺鼻子好酸。鼻子好酸，好想哭。不過，我是個演員，尤其是現在我更不能表現出脆弱。我堅定地看著膺那包含痛苦的眼睛，然後說道：“你不要跟著我！我不想再看見你了，永遠都不想了！”說罷，我就咬緊蒼白的嘴唇，有點搖晃地轉過身去。
    “可是，你現在不能就這樣離開！要不，等我帶你到安全……”他衝上來，轉到我麵前抓住我的手臂急切地說道。
    “啪。”
    清脆的掌刮聲在寂靜的破廟裏顯得特別響亮，在這個空曠的地方形成了一陣回音。
    我使出渾身的力氣推開他，虛弱的身子不由得倒退兩步。我低聲地說道：“我不用你幫我！你別再跟我！”
    我隻想好好地找一個地方清淨一下，讓我自己一個人想一下……
    “可是……”膺還想說些什麼，向前邁了一步。他左臉上紅腫了一片，隨著他向前的這一步毫無保留地暴露在銀白色的月色底下，在我眼中顯得分外刺眼。
    “別過來！”我猛然抽下原本插在頭上發髻的白玉發簪，一頭烏黑的青絲柔順地傾瀉下來。一縷銀白色的月光射進破廟裏發射在白玉發簪上，使白玉發簪發射出一陣慘白色的光，讓此刻的情景更為詭異。我慢慢地將白玉發簪的尖端指向自己的脖子，決然地道：“你別跟著我！我讓你別跟著我，聽見沒？”
    “我……”膺仍舊不死心地想向前一步。
    看見他的動作，我立即將白玉發簪往自己的脖子移近。那尖銳的白玉輕輕地刺進了我的肌膚，一滴紅豔的血珠從我的脖子裏湧了出來。一陣痛覺從我脖子上傳來，可是這一點兒的痛已經不算什麼了。
    “不！”膺看見我自殘的動作，原本欲向前的腳步立即收了回來。他有點顫抖地說道：“你別傷害自己，我……我不跟著你……隻要你別……別傷害自己。”
    嗬。我那本來就淩亂不堪的臉容輕笑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嘲笑的弧度。然後頂著一頭披散的頭發，腳步搖晃地朝破廟以外走去。
    或許是因為我剛才自殘的行為真的把膺給嚇著了，我走出了破廟之後真的沒有看見膺跟來的腳步。我的視線開始有點朦朧，可是還能看見很多身穿兵服的人舉著火把朝我這裏的方向跑來。越來越多的追兵來到破廟的麵前，為首是一個身穿官服的人。
    我看不清楚那個人到底是什麼樣子。不過他的臉上冷冰冰的表情卻是我距離那麼遠都能感受到的。
    那人緊蹙著眉頭，緊抿著嘴唇，板著臉甩了一下衣袖就一臉怒氣地往我這裏走來。隻有那人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上破廟前的樓梯。在樓梯下盡是那些怒容滿麵的追兵，不過我卻站在樓梯上綻放著笑容，冷冷地看著他們。
    暈眩的感覺又回來了，而那個身穿官服的人也越走越近了。盡管我現在的視線有點模糊，不過我還能從一層層薄薄的迷霧中分辨那人是一個男人，而且是一個俊男。
    嗬嗬，老天爺，看來你還待我不薄嘛！整天都塞一些美男給我，真的很謝謝你啊！
    還沒等那人走到我麵前，我的身子就如風中落葉般輕輕倒下了。看見我倒下的身影，那人立即加快了腳步跑到我身邊，伸出手臂一下子接下了我的身子。
    在黑暗淹沒我之前，我看見了一張熟悉的俊臉——顧允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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