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了嶽清之後，神無羽便匆匆趕往京城。
    原本的計劃，是她帶著嶽清前往邊疆，讓嶽清從軍，以便掌控護國軍的軍權；而紫縭在前往京城之後，立即折至邊疆接她回寧城的紅袖樓。之所以會做這樣的安排，是為了顧及到她的安全，可是，現在因為吳觀的一句話，她決定自己親自前往京城一趟。
    “好好保重自己。”將神無羽送上了馬車之後，嶽清叮囑道，“不要衝動。”
    若是可以，他希望自己也跟去京城，可是，他留在邊疆，留在護國軍中，對於神無羽更加有用。
    “沒事的。”神無羽道，“青綾和綠羅都在京城，可以接應我。”
    對嶽清說話的時候，她身上的鋒芒不自覺地都收了起來，少了對待旁人的疏離與防備，無論從過去到現在，嶽清都是她可以全心信賴的人。猶疑了一下，她低聲道，“清，在護國軍中，你也要保重自己。”
    雖然在邊疆已經數十年沒有什麼大的戰役，可是，戰火無情。更何況，還要提防暗箭。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嶽清沉著地點了點頭，“我會為你看好護國軍的。”
    放下車簾，他向車夫和暗處的人影吩咐道，“保護好神主，若是神主少了一根頭發，你們全部提頭來見。”
    “是。”
    忘憂山莊。
    因為沒有想到神無羽會親自來到京城，所以並沒有為她準備落腳之地。而且京城人多眼雜，容易走漏風聲，突然出現很多人，必定會引起懷疑。在權衡了再三之後，神無羽決定在京城郊外的忘憂山莊落腳。
    正如同她所知道的那樣，商重聖在被廢之後，一直住在章家，從來沒有來過這座山莊，也沒有派任何人來過這裏。也許，辛叔並沒有將忘憂山莊的地契交給他吧。
    “神主，這是京城最新的動態。”青綾和綠羅站在神無羽的身邊，為她解說最新的消息，而紫縭，則坐在一旁，守衛著神無羽。自從神無羽離開皇宮之後，她的身邊，就一直離不了人，一天十二個時辰，除了負責她安全的侍衛和服侍她起居的人之外，還要人一直守著她，她才能夠安心。
    “皇宮裏現在怎麼都是宮家的人？”神無羽皺眉道，因為皇宮之中有英宗在，所以紅袖刀並沒有在皇宮之中安插人馬，誰曾想到，事情會演變到如今的地步。“章家和柳家呢？難道他們都不在乎嗎？”
    “章家和柳家都已經失勢了。”青綾稟報道，“現在朝野之中當政的，都是宮家的人。有人說，現在的朝堂，是‘宮家朝’。而且，陛下近日來的旨意，都是在打擊章家、柳家和‘寧城派’，重用宮家的原班人馬。”所謂的“寧城派”，就是當初宮挽衣一手提拔起來的寧城士子，隻對宮挽衣和寧王效忠。
    神無羽沉默了一會兒，“乾龍殿和金鳳殿的情況怎麼樣？我們的消息，能夠傳進去嗎？”
    青綾和綠羅對視了一眼，方應道，“陛下和皇後娘娘，可能都被宮家控製起來了。沒有玉貴妃的手諭，誰也不能夠進入乾龍殿和金鳳殿。”
    “那辛叔呢？”神無羽問道，“本宮離開後宮之後，他有沒有出宮派人尋過？”
    知道辛舒在神主心中的分量絲毫不低於當年的玉貴妃，青綾和綠羅麵麵相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過了許久，紫縭看不過去了，才開口打破了沉默。“辛大人上個月因為衝撞禦駕，已經被大辟了。至於屍首，屬下已經派人好好收斂安葬了。”
    衝撞禦駕？大辟？銀麵之下，神無羽的臉色不比麵具好多少，都是慘白慘白的，辛舒是英宗的左膀右臂，要是英宗還有一絲自保之力，絕不會看著辛舒去死。“那麼，消息能夠傳進章家嗎？”
    青綾咬了咬牙，再次說出一個讓神無羽變色的消息，“神主，章家一直被‘來儀’‘鼎閣’的人暗中監視著。看樣子，也過不了多久了。”
    神無羽大驚之下站了起來，又緩緩坐下，“你們設法安排一下，本宮想私下和大皇子見一麵。記住，不僅要瞞著宮家的人，也要瞞著章家的人。”
    綠羅遲疑了一下，“神主，若是您想和大皇子見麵的話，隻怕要等上不短的時間。”瞞著宮家的人已經不容易，還要瞞著章家的人，就更加艱難了。
    “沒有關係。”神無羽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本宮現在最不缺的，就是時間和耐性。”
    “大皇子已經許久不曾出門，神主若是想見他，唯有喬裝打扮之後，再行混入章家。而唯一一個不會引人注目又可以見到殿下的人選，便是柳氏。
    柳念奴身為大皇子身邊唯一有名分的女人，卻是柳家所出，在章家的地位十分尷尬，常常閉門不出。不過，若是她想要見大皇子，即使是章丞相，也不能夠阻攔。而且，也隻有柳念奴身邊帶著丫鬟去見太子，才不會招人懷疑。
    屬下等人會在章家外接應，神主若是發現有異，便發出訊號，屬下等會立即攻入章家，護神主周全。”
    經過一個多月的安排，神無羽以及隨同的紫縭終於成功混入了章家，可是，卻在經過一個院落的門口之際僵住。“柳妃娘娘？”看著院中獨自賞花的女子，神無羽不由得怔住，那一樹梨花之下的人，不是柳念奴又是誰？
    “你是何人？”柳念奴不可謂不鎮定，看見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居然還沒有尖叫起來。“為什麼打扮成我的模樣？”
    紫縭反應迅捷，立即上前一步，出手打暈柳念奴。
    “殿下，要……”紫縭反手在自己的頸上虛劃一下，低聲詢問道。
    “不必，留她一命吧。”神無羽深深地看了柳念奴一眼，答道。這個女人，本來可以回到柳家，可是，卻不知為何，選擇了留在章家與商重聖共患難，單憑她的這份心意，她就沒有理由對她無禮。
    將柳念奴安置在院中一個廢棄的房間之後，神無羽二人沿著綠羅給她的路線，到了商重聖的居所。
    “你們下去吧，我有事情和殿下談。”掃了一眼商重聖身邊服侍的侍女，紫縭吩咐道。
    “是，夫人。”錦兒屈身行了一禮，帶著另外三位美人退了下去。
    神無羽兀然驚覺方才紫縭犯了一個錯誤，若是錦兒稱呼柳念奴為夫人，那麼，她方才就不應該稱呼商重聖為殿下，而是應該稱呼他為公子或者是少爺，畢竟，商重聖已經被英宗廢為庶人。眼中的殺機一閃即過，但是錦兒等人已經退出，還關上了房門。
    “念奴，有什麼事嗎？”商重聖仔細打量了她一眼，隨口問道。卻在同時抽出一張白紙，提筆蘸墨寫到，“何人？何來？”
    “臣妾隻是擔憂殿下的身體，所以過來瞧瞧。”看見商重聖的字跡，裝扮成柳念奴的紫縭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讓神無羽上前。因為此次深入章家，為了保證神無羽的安全，虛虛實實，主仆倒換，紫縭裝作了柳念奴，而神無羽，隻是扮成了一個丫鬟。
    神無羽站在書桌前，伸出左手取了一支兔毫軟筆，寫道，“璿鳳郡主。”她並不習慣於用左手，但是，雖然她的右手字，很有可能被商重聖認出來，即使她已經刻意改變了右手的字跡，但是字的字神，卻不是可以輕易改變的。
    商重聖一驚，口中依舊與紫縭應答了些無所謂的瑣事，一邊卻寫道，“有何為證？”不是他不欣喜於可以得到宮挽衣的消息，隻是，如今他必須謹慎。他怎麼知道，這兩個人不是宮家派來的呢？
    神無羽伸手拔下了頭上的發簪，旋開簪頭的珠花之後，取出了一張薄紙，交給商重聖。
    “察寧王欲加害於兄，特命人來報，望兄早避。”纖細雋秀的字跡，是宮挽衣一貫喜愛的簪花小楷，雖然略略比從前有些變化，可是，她相信商重聖可以認出來。
    商重聖捧著那張紙，手幾乎抖得拿不穩筆，他尋訪了兩年，都沒有宮挽衣的消息，本來都以為她必定已經死了，隻是心中一直不想承認，隻是，沒有想到如今被囚在府中，卻有音而來。
    神無羽凝視著商重聖，他比她記憶中要瘦得多，形銷骨立，隻怕在商重明和宮昂的手中吃了不少的苦頭。也許，還因為擔心她的下落。雖然早已不肯再輕易相信任何人，可是，在她的心中，他卻並非是不可信賴之人。
    “她還好嗎？”商重聖顫聲問道，幾乎忘記了掩飾。
    “郡主一切安好，請殿下放心。”心中不是不感動，在他麵臨死亡之際，依然念著她，神無羽輕聲答道。
    那般陌生然而熟悉的聲音，在夢中縈繞已久，商重聖抬頭看著她，“挽衣？”
    “殿下認錯人了。”神無羽情不自禁地後退一步，不敢對上他充滿希望的眼神，突然咬了咬牙，將臉上的那一層薄薄的麵具撕了下來，抬頭看著他。
    “啊！”商重聖低呼了一聲，他自幼長在深宮，身邊的又多是美人，什麼時候見過這般醜陋的女子？一張臉上，沒有一寸肌膚完好無損，全部被醜陋的傷疤覆蓋。看上去，仿佛是被人硬生生地揭下了整張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