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鳳殿。
    “你是不是想死在那個丫頭手上才甘心？”素來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再也忍不住自己心中的怒氣，將手上的茶杯直接扔向了太子。“是她在幫宮家廢你，你不知道嗎？”
    太子沉默地看著精致的九鳳杯在自己麵前落地，摔成一片片的碎片，名貴的茶葉灑了一地，沒有任何的回應。
    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怎麼不知道，是她在和自己作對，那些一條條的罪行，也是她精心收集之後，在朝堂之上選擇適宜的大臣說出，目的隻有一個，讓商重明取代自己的位置，成為新的儲君。
    可是，當她跪在自己的麵前的時候，當她因為虛弱甚至連站也站不穩的時候，他將一切都拋之度外了。
    “你是想氣死本宮嗎？”皇後怒視著他，“你是本宮的獨子，所以本宮什麼都縱著你。你喜歡宮挽衣，好，本宮幫你求情；你不願意娶柳念奴，本宮就讓堂堂柳家嫡長女做你的妾室；你要錦兒，本宮就給你。這麼多年來，無論你多麼荒唐任性，本宮都沒有說過你，現在你就要被人家廢了，也不肯讓本宮省省心嗎？”
    太子看著地麵，突然覺得心酸酸的，澀澀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母後待他的好，他都看在眼裏。俗話說得好，最是無情帝皇家，自己的兩個弟弟，無論是現在意氣風發的寧王，還是素來隱忍的安王，哪個不是被自己的親生母親當做爭寵的砝碼？唯獨他，得以幸免。
    他誕生的時候，恰巧遇上宮柔玉入宮，因為不想看到長子是章家所出的嫡子，宮柔玉派人在皇後的安胎藥中下了藥，皇後幾乎是拚著命才生下了他，可是，也因此傷了身體，再也無法誕育孩子。因為這個緣故，皇後對他幾乎稱得上溺愛，如同英宗對宮挽衣一般，有求必應。
    他喜歡宮挽衣，不要說章家反對，即使是他自己的陪讀，又有哪一個讚成？沒有一個不說他癡心妄想，沒有一個不在背後暗自嘲笑於他，唯獨他的母親，暠朝的皇後娘娘，隻是歎息著希望他能夠放棄。然而，當他無論如何不肯放棄之時，也是母後代他說話，為他求情。
    然而，那個深深紮根在他的心中的少女，怎麼能忘？
    “母後……”太子昂起頭，苦笑著看向皇後，“您，能夠忘記父皇嗎？”
    皇後一怔，隨即神色冰冷起來，“我與你的父皇之間，是你和宮挽衣能夠相比的嗎？”
    “可是，父皇還不是一樣不在乎您啊！”太子神色淒楚，“您這麼多年來，這般辛苦地維持著後宮的平衡，甚至不惜拉攏您所厭惡的芷妃，又得到了什麼呢？”
    是啊，她又得到了什麼呢？
    不過是他偶爾的親近，一聲“梓童”，她便已經心滿意足，不敢再奢求其他。她在章家女兒之中，並不是最出色的，然而，他卻獨獨選中了她，原因無他，不過是為了她的柔順，為了她的識大體。
    不是不知道，他的心中早有所愛，也不是沒有想過，要將那個人除去，然後自己獨霸他的心，隻可惜，他將那個人保護得太好太好，將那個人藏得太深太深，所以，她隻得放棄。而且，若是他知道自己曾經的想法，一定會很失望吧？
    所以，她寧可委曲求全。
    “無論將來如何，我必定會保你周全。”皇後歎息，轉過身道，“然而，若是那個丫頭執意不肯收手，我也絕對不會親擾她！”
    太子勉強笑了笑，將來的事情，有誰說得清楚呢？更何況，自古至今，有哪一個廢太子有什麼好下場呢？即使是親如同胞兄弟，未來的新君，也斷然容不下他的存在。而章家，又怎麼會在意一個棄子呢？
    “母後，求你答應我，以後無論發生了什麼，都不要傷害到挽衣。”太子低聲道，“否則，即使我死了，在九泉之下也不會瞑目的。”
    皇後驀然回首，看著他良久，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好。”
    商重聖是她唯一也是最在意的孩子，他的什麼要求，她不能夠答應的呢？即使，他也許會在不久的未來，為自己的選擇陪上自己的性命。
    若是她不知道單相思的苦痛，她斷然不會如此。
    因為明了，所以成全。
    鬱泠宮。
    “郡主，您睡著了嗎？”柔婉如水的聲音，突然在宮挽衣的床前響起。
    宮挽衣雖然閉著眼睛，其實並沒有睡著，因為她一直在想今天所發生的事情。被皇後罰跪，是預料之中的事情，然而，被太子所救，卻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
    在金鳳殿之前跪著的一個多時辰裏，她想了很多很多。
    不是沒有想過會有人來救她，然而，心裏希望的那個人是商重明，而非商重聖。可是，到了最後，肯不顧一切來救她的，卻是商重聖。
    “聖兒是個好選擇。”想起英宗的話，讓她的心更加慌亂，徹夜難寐。所以，她幾乎是立刻，就聽出了那是屬於自己的前任侍女，梅妝的聲音。
    梅妝？她怎麼會出現在鬱泠宮中？
    她的寢宮，是素來不允許別人擅自進入的，即使是貼身侍女也不行。更何況，梅妝是被她逐出的侍女，有誰敢冒得罪她的風險放她進來呢？
    想要睜開眼睛來一查究竟，可是，她卻突然發現，自己的眼睛根本睜不開！
    怎麼會這樣？
    她的身體突然僵硬起來，梅妝深夜出現在她的寢宮，這意味著什麼？
    “郡主醒著嗎？”梅妝笑吟吟地道，“是奴婢不好，竟然打擾到郡主的休息了。”
    “不要多說廢話，快動手！”一個陰狠的女聲傳來，是姑姑！
    “是，娘娘。”梅妝不敢放肆，立即從袖子中掏出一柄匕首，“郡主看到奴婢的臉皮的時候，想必很開心吧？
    今天，奴婢就讓郡主嚐嚐被人活生生剝下臉皮的滋味！”
    鋒利的刀尖在宮挽衣白皙的臉部肌膚上摩挲著，試圖尋找著下手的地方，宮挽衣雖然再怎麼聰慧，也不禁被嚇住了，宛如深入骨髓的恐懼，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
    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
    她自認愧對太子哥哥，可是，卻從來沒有一件事對不起姑姑，對不起重明哥哥！
    好痛，好痛……
    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覺得臉上一輕，臉皮已經被硬生生地揭了下來！
    “找個人將她扔出宮外吧。”玉貴妃冷冷地道，“在鬱泠宮，屍體不好處理。”
    “真是晦氣，大冷天的，要來殺人。”粗啞的男聲，“她做了些什麼？”
    “誰知道呢，反正是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主兒。”
    會死吧？
    宮挽衣的身體已經逐漸開始鬆軟，隻是，依舊不能夠開口。費力地睜開眼睛，自己正被裝在一個袋子裏麵，放在地上拖著。
    “這裏麵是什麼？”是侍衛盤查，她的心中湧起了希望。
    “是個宮女，好像是得罪了貴妃娘娘。”
    “走吧。”
    是她愚蠢了，現在她這個樣子，即使不被裝在麻袋裏麵，誰能夠看出自己就是璿鳳郡主呢？何況，縱然她有幸獲救，又能夠以什麼樣的姿態，去麵對太子哥哥，麵對舅舅，以及麵對那些傷害她的人呢？
    隻是，依舊不甘心，不甘心就此死去，不甘心讓傷害自己的人掌控這個天下！不甘心，自己被無辜殺害，而他們，卻能夠任意享受她為他們奪來的權力！
    緩慢地移動著自己的右手，幸好，雖然發簪被梅妝取走，可是，她的紫玉耳環還在，還可以召喚‘紅袖刀’的屬下，還可以向……他求助。
    紫玉做的耳環極為脆弱，但她的手上無力，依然花了一段時間才將之握碎。淡淡的香氣彌漫開來，那是她最後的希望了。千萬，千萬不要再辜負我，清哥哥。
    “到了。”還不等她因為即將獲救而狂喜，已經聽到粗啞的男聲道，“把她倒出來吧。”
    “你大人有大量，以後變了鬼，冤有頭債有主，千萬不要來找我們哥倆的麻煩。”另外一個男人似乎極為相信報應，一邊口中念念有詞，一邊倒轉麻袋，將她倒了出來。
    來不及了嗎？
    她無望地閉上了眼睛，卻瞥見一抹灰色的影子，匆匆趕來。
    是他吧？
    她，終於可以安心休息了。
    好累，好累……
    好痛，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