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小姐，您看這張片子。”白袍的桑野醫生將手指指向辦公室牆上掛起的片子。
    “在病人腦部的這個位置，原先有一些積血，現在已經沒有了。我跟幾位權威的腦科醫生討論過，我們一致認為病人應該是因為當時大腦受到劇烈撞擊，造成腦積血，血塊壓住部分記憶神經導致失憶。現在腦部積血已經消失，令弟應該會逐漸恢複記憶。”
    “還好！還好！”不二由美子拍拍胸口，終於鬆了口氣。
    流吟卻沒有那麼安心，桑野醫生的樣子恐怕還有個“但是”沒有說完。
    “那他什麼時候才能完全恢複？”坐在最邊上的手塚插口，渾身的冷氣竟讓世故圓滑見慣世事的桑野也呆愣了一下。
    “這個……實在不好說。不二公子現在身體機能已經完全沒有問題了，他的失憶症我們也不確定什麼時間會康複，或許明天就好了，又或許……”
    “永遠也不會好？”裕太說出了每個人都在想卻不敢相信的事實。
    這個永遠被哥哥的光芒籠罩的少年，在此時此刻竟然意外的鎮定。看來，他在聖魯道夫的確成長了不少。
    “還有一點……”醫生的唇一動，就引來了四個人齊齊地注視，不自在地咳了一聲。
    “醫生，有什麼話您就一次說完吧！”這樣對人的心髒不好。裕太和不二由美子都擔心得不得了，手塚也是，表麵上若無其事，周身的冷氣卻比平常強了好幾倍。
    “這個……不二公子可能是由於記憶的缺失，我們經過檢查發現他的智力退化到了兒童時代。也就是說，他現在是十幾歲的身體，但隻有幾歲的心智。”終於說完了，流吟好笑地看著醫生偷偷地抹一把額上的冷汗。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得了，他在醫院裏練就的圓滑本事在這幾個年輕人的厲眼下毫無用武之地。
    失憶，加上幾歲的心智？
    簡直是一個巨大的打擊。裕太和不二由美子一直從醫生那裏出來還沒回過神來。倒是流吟和手塚接受的比較快。
    “你們先過去，我打個電話就來。”流吟打個招呼就躲到了樓梯轉角。
    “吟？”算是專線吧！雲的這支手機上就隻有流吟的電話號碼。
    “雲，是我！不二已經沒事了，你別擔心！”雖然知道雲應該不會擔心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流吟還是想把這個消息告訴他。
    這個算是戀愛的副作用嗎？流吟也不知道，也許吧！
    “嗯！”低低地應一聲，告訴吟他聽到了。
    “我今天晚飯之前會趕回來的，你做好飯等我！”不說清楚的話，雲肯定敷衍地隨便吃點東西。
    “好！”握著話筒的雲因為流吟的體貼湧上一股暖意。
    “那就這樣，拜拜！”
    “……”
    流吟先切了電話。對於流吟的電話，雲總是有種奇怪的固執，流吟如果不掛電話他就會一直不說話等著。
    流吟的唇角彎起一個柔和的弧度。
    就像跟雲說的一樣，不二會好起來的。在網王的世界，王子們始終是無敵的，劇情會永遠繼續下去，所以一切都會好的。
    流吟邁著輕盈的腳步往不二的病房走去。
    老遠就聽見哭鬧的聲音。
    推開門，病房裏一片狼藉。白色的被子掉在地上，上麵有亂七八糟的書本。地麵上到處是水和玻璃渣。一個女護士站在床邊，眼圈紅紅的。
    不二由美子頭發被抓的亂糟糟的，跟雞窩一樣。裕太正在幫忙整理。就連最處變不驚的手塚也露出尷尬的神色，衣服的下擺都濕了緊緊地貼在皮膚上，隱隱看見腰部緊實地肌理。
    再看我們的當事人——不二同學。兩手揪著衣服的下擺可憐兮兮地站在病房中央，茶色的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頭，冰藍色的眸子睜開水氣朦朧，白皙的牙齒緊緊咬住下唇，光潔的腳板踩在玻璃碎片上滲出細紅的血絲。過於寬大的病服罩住他瘦弱的身體，真的像個被人欺負的孩童。
    看見流吟推門進來，不二連猶豫都沒有直接撲了過去。不知為什麼，他自從醒來就覺得隻有這個人的身上才有他渴望的溫暖的味道，是尋找了好久的味道。隻有這個人，是自己願意無條件相信的。沒有記憶，不認識任何人，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說不害怕那肯定是騙人的。但是，這個人那麼溫暖，那麼想讓人靠近。醒來後第一次抱住這個人時就覺得好像是做到了一件渴望已久的事情。
    隔壁的護士和病人說的話他都聽到了，他們說他隻有幾歲的心智，就跟孩子一樣。那他就是孩子吧，孩子比平常人任性一點也是可以被原諒的，不是嗎？
    *
    流吟苦笑一下，用力攬住懷中的身體。男生的身體，真的不是一般的重。如果不是她的蠻力，現在可能已經被撲倒在了地上。
    流吟朝病房裏的不二由美子投去尷尬的笑容。
    不二醒來不理會真正的姐姐，反倒是把她誤認做“姐姐”，想必不二由美子心裏一定不會太好受。
    流吟無奈地低頭去看懷裏牢牢抱住自己的不二。
    “周助！”
    光潔的腳趾間露出玻璃渣的一角，上麵還沾著紅色的血跡。
    “周助，鬆手！”流吟的語氣不覺染上幾分焦躁。
    “姐姐，疼——”不二仰頭，清澈的藍眸染上水霧，總是溫和的語調此刻軟軟的像粘粘的糯米，讓流吟的心一下子軟了下去。
    不二偷偷在心裏吐舌頭。其實一點也不疼的，姐姐這麼擔心他他好開心！他不喜歡姐姐生他的氣，以後惹姐姐生氣了隻要撒撒嬌就什麼都解決了！
    看來，腹黑熊就是腹黑熊，即使失憶也不會忘記他腹黑的本性。
    幾個人合力連拖帶扶才把不二挪到了床上，受傷的腳翹在外邊。
    不二因為其他人的碰觸一直都陰著臉嘟著嘴不說話。不二由美子要幫他上藥，他就死活不肯了。
    不二由美子無奈隻好將藥水遞給了流吟。“麻煩你了！”畢竟隻是周助的同學，讓她做這樣的事情不太好。
    “沒關係！”老實說，流吟還真是第一次碰男孩子的腳。
    沾了紅藥水的棉簽輕輕挨上了細長的傷口，不二疼地倒抽了一口氣。
    “沒事吧？”流吟關心地問。她沒做過這種事，也不知道輕重。“是不是太重了？”
    “沒有！”周助輕輕搖頭，臉色蒼白。
    流吟隻好加快了手中的動作。
    不二由美子看著流吟的動作，五味雜陳。天才的弟弟體貼的弟弟懂事的弟弟，從來不會任性胡鬧，即使再痛也不會在人前顯露半分，更不會對她這個長他幾歲的姐姐撒嬌。現在，對著這樣一個隻稱為同學的女生，做出了所有在她這個真正的姐姐麵前沒有做過的所有事情。她實在不知道該喜該憂。
    也許，是時候為周助卜上一卦了？
    “姐姐~~~~”糯軟的嗓音，不二由美子反射性的看過去。周助叫的——不是她。
    “姐姐~~~~”
    “姐姐！姐姐！姐姐……”
    好半天流吟才反應過來，周助叫的是她這個“冒牌”的姐姐。還真沒人用日語叫過她姐姐，真不習慣！
    “什麼事？”
    “啪——”一個大大的頰吻落在流吟的臉上，還殘留著周助溫溫粘粘的口水。
    流吟愣住了。
    “姐姐，這樣周助就不痛了！”周助眨眨眼，綻開一張燦爛的笑顏。
    流吟也不好再說什麼。
    這個被稱之為“天才”的網球少年，不可否認，她即使是在看動畫時也不免產生憐惜。永遠隻有一種表情，永遠溫暖和關心著周圍的人，永遠將所有的痛苦和不安藏在心裏。這樣的他讓人喜歡，更讓人心疼。
    也許，這次的失憶——對他來講，並不是一件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