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米？爺、爺爺？！
    千夜暝嚇了一跳，目光來來回回對麵在這人臉上打轉。雖然他是年紀稍大了些，看上去滄桑了些，可是，頂多也就是個大叔級別罷了，怎麼看也輪不上“爺爺”吧？——呃，等、等一下，如果說是爺爺的話，那豈不就是千夜心的……父親？（注：嚴格算來母親的父親應該叫外公或者姥爺的，不過好像有些家裏算的不怎麼嚴格……外公沒有爺爺好聽，所以偶選擇了“爺爺”，細節問題請大家華麗麗滴忽略吧……）
    也就是說，這個人便是——“傳說中的”千夜家家主？！
    意識到這一點的少年有些窘迫，不過好在千夜遠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隻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連歎兩聲：“不錯，不錯。”
    ……您老人家倒是把話說清楚，什麼東西不錯了啊？
    “不介意的話跟我聊聊，如何？”
    千夜遠從少年身旁擦過，踱到院落一隅的葡萄架下，在安置與架下的石凳上坐定。濃密的綠蔭覆蓋了頭頂的天空，陽光從縫隙間漏下來，在他身上形成均勻的圓斑。
    “啊，我是不介意啦……但是您不是來找千夜心的嗎？”
    千夜暝拉著莫文雅恩跟過去，卻沒敢坐，神色間仍有小小的拘謹。說來也不奇怪——就連讓千夜家上下都頭疼透頂了的小魔女在家主大人麵前也會乖得跟小綿羊似的，可見這位麵色和善的家主氣場有多麼強大了。
    “嗬嗬……本來是這麼打算，不過某人好像搶先了我一步呢。”千夜遠故意把“某人”兩個字咬得很重，透出幾分曖昧的意味，“你說我一個糟老頭子怎麼好意思去打擾人家年輕人的甜蜜時光呢？”
    “……”我也是年輕人啊……某少年心裏突然泛起那麼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酸味。
    “你叫暝是吧？來，坐下，坐下。”千夜遠笑得很慈祥，就如同一個普通老人對待自己的小輩兒一樣，眼中盡是寵愛。千夜暝依言坐下，順手抱起一直縮在身後的小正太，神經刀也沒那麼緊繃了。
    千夜遠笑意盈盈的目光掃過莫文雅恩，眸子裏的笑意陡然間凝滯了一下，好像碎落一地的陽光被驟然冰封凍結，銳利得刺痛視線。
    千夜暝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有些莫名其妙地抬頭望望明朗的天空，暗自嘀咕：沒有變天啊……怎麼剛才一下突然那麼冷？
    “暝……黃昏的意思啊。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呢？”
    老人的問話打斷了千夜暝的思緒，他一怔，有點摸不著頭腦地答道：“呃，這個，是千夜心起的……大概是因為我們是在黃昏的時候相遇的吧。”
    是的，那時候，那個永遠無法忘卻的黃昏……
    “這樣嗎……你一直都跟心兒住在一起？多久了？”
    千夜遠眸中的關切表露無遺，看來，他是真的很疼自己的女兒吧……千夜暝不禁疑惑，到底是為了什麼，讓千夜心，要從這樣的關愛中逃離呢？
    “嗯，有八年了。”疑惑隻能放在心裏，就算問眼前這位父親，他也不會告訴自己吧……少年不易察覺地歎了口氣。自己好象從來沒有去了解過千夜心的過去，曾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自己，一件也不知道。
    “那麼久啊……”千夜遠仿佛陷入了久遠的回憶，唏噓半天，才又轉頭問，“那她，過得怎麼樣？她……快樂嗎？”
    千夜暝微微愣了下。
    過得怎麼樣？應該是很不錯的吧。悠閑的工作，有大把時間可以拿來揮霍，偶爾出一兩次任務砍幾個小妖魔，回來之後會很痛快地感歎：“啊，好久沒有這麼運動了，還真暢快啊！”
    所以，這樣的她，沒理由不快樂的吧。
    可是，可是——
    “我不知道。”少年低垂了頭，聲音略有些幹澀。他不知道，不知道她是否快樂，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麼。因為她總是把憂傷埋在笑容下麵，把寂寞藏到快意背後，她用自己的方式詮釋自己的堅強，就像……對了，就像月亮。
    恍惚間記憶閃回，想起小時候有一年中秋，自己和她在天台賞月，當自己指著明鏡般亮白無暇的皓月讚歎它的美麗時，她綿長沉鬱的歎息。
    “暝，你知道月亮為什麼那麼漂亮嗎？”
    “為什麼啊？”
    “因為，它把所有的傷痕都藏進了光的另一麵，隻把漂亮的一麵顯露給世人看。所以，我們看見的隻是它的美，卻看不見它的痛。”
    那時的自己年幼不懂她的意思，現在想來，千夜心她自己，其實也正是像月亮那樣，把她的隱痛深埋於心底，隻讓自己看到她的光明。
    “暝，知道嗎，我們降生在這個世上，總有些必須要做的事情。那些蜉蝣般的生命們，大家，都在庸庸碌碌的生活中尋找著自己生存的意義。所以，抱怨是愚蠢的，像這樣活著，有什麼不好呢？隻要每一天都開心，即便是下一刻就死掉，又怎麼樣呢！”
    她含笑的話語，依稀在耳邊回想。那時的自己還沉淪在濃鬱的悲哀裏，而她的笑容，就是破開陰霾的陽光，把自己重新拉回到溫暖之中。
    也許正是這樣，她才更加不能，把她的軟弱和傷痛露出來——因為她是他的陽光啊！
    那麼我呢？我又，為她做了什麼？
    少年突然驚覺，自己，其實是被保護得最好的那一個，最……不懂事的那一個吧！
    所以從來沒有試圖去了解，關於她的一切，過去、現在、以及未來，都沒有。來自她的那些笑容與關心，從來都是那樣理所當然。
    千夜暝的視線落在地上，青石鋪築的地板忽然間仿佛都成了玻璃，反射的陽光灼痛了雙目。他闔上眼皮，黑暗的背景中全是熟悉的狡黠微笑。
    “原來如此啊……”
    千夜遠卻像是理解了少年的意思，歎息一聲，然後又是許久的沉默。風從他的式服旁穿過，掀動衣擺，響聲獵獵。掃在眉眼上的墨色發絲，亦亂成心底紛雜的思緒和記憶。
    “那孩子還是一樣的倔強，不服輸，又愛逞強啊……”良久，千夜遠站起來，微微抬首，視線遠遠地延伸了出去。天邊一層層細紗般的薄雲漫延舒卷，變幻莫測，虛渺如兒時捉不住的幻夢，向往著、追逐著，明知觸不到又無法放棄徒勞的掙紮，起起伏伏間，便蒼老了容顏。
    “暝，這些年有你陪她，真是太好了。”
    老人的嗟歎被輕風揚起，飄忽散在空氣中。
    千夜暝有些愕然，想說什麼，老人卻已邁開步子，掠過他麵前，走向前方的小樓。衣袖與下擺在風中漫漫揚揚灑開飄飛，劃出的軌跡飄渺淩亂，無可預測，無從改變。
    一如我們未知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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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受伊謝爾倫前輩的影響，正在嚐試一點文風和措辭上的小小改變，所以文中也許會出現某些疑似（偽）文藝的寫法，親們無需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