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正包裝時，明庭看見一個約二十五六的書生上門，直接就要夥計拿書行裏麵最貴的墨塊和宣紙，眼睛眨也不眨就花去了五兩銀子。
    書生走後，明庭聽見書行裏麵有書生發出嗤笑：“這宋立隻有寡母孤妹，花錢倒是大方！”
    另一個說：“不過沽名釣譽之徒，筆墨紙硯皆要最貴，可憐他那寡母了！聽說這老熱的天，他家寡母還在外麵勞作。還有他妹妹，小小年紀就到處……”那書生也意識到背後說一個小姑娘的是非有些不好，幹脆閉上了嘴。
    明庭付完錢，若有所思地看著宋立遠去的背影。
    越清與他分析了書院大比上他可能的對手，這宋立，越清也提了一嘴。說他是元朔六年的童生，之後屢試不第，偏偏為人自傲，越清看過他寫的文章，對明庭說不堪為對手，不用把精力費在他身上。
    現在已是元朔十三年，院試每年舉行一次。宋立七歲上學，現在已經二十有五，連秀才都沒有考上，著實有些太廢。
    正巧有賣糖葫蘆的小販路過，明庭叫停，買了五串，家裏小孩兒正好一人一串。
    明庭接過糖葫蘆，看見街的另一邊的林滿。見他臉色已經沒有前幾天那麼蒼白了，上前打了個招呼：“小滿哥……”
    林滿手裏左手拿著一個烤鴨腿，右手拿著一個炸豬蹄，正大口吃的呢，看見明庭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前幾天的窘事，心中十分尷尬。
    “給，”林滿遞過去一個豬蹄，悶悶地說，“算是謝謝你前幾天把我背回去……”
    明庭正要擺手拒絕，林滿直接把東西硬塞到他手裏，不容多說一個字。
    “舉手之勞，小滿哥不用放在心上。”明庭收好豬蹄，妥帖地放在懷裏。現下他還不餓，況且在大街上吃東西實在有些不雅。
    林滿見明庭把豬蹄收好也沒有多說什麼，左右東西已經給人家了，他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一時間，沉默蔓延在兩人身邊，誰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那個……”最後，還是林滿打破了僵局，“我真的很重嗎？”
    明庭正想著一些學業上麵的事情，一時沒有聽到林滿在說什麼，一臉茫然：“啊？”
    “就是，”林滿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上次你被我的時候說我很重的事……”
    “那是我信口胡說的，你別放在心上。“明庭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既然打開了話題，林滿也沒什麼不好說的了：“你是不是覺得我長得很醜啊！”林滿看著手裏的烤鴨腿，怎麼也吃不下去。
    雖然家裏沒有一直沒有說過他的相貌問題，可是在村裏他又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小姐，村裏的流言他還是知道一些的。
    “小滿哥，你劍眉星目，鼻若懸膽，端的是一副好相貌。怎可如此妄自菲薄？”明庭正色道。林滿長相雖不是如今流行的那種弱質芊芊的柔弱雙兒，可要說他的相貌不好，那純粹是睜眼說瞎話。
    “嗬，這話放在你身上還差不多，可是我，隻是一個雙兒……大家都不會喜歡的。”林滿有些難受。小的時候不覺得，長大了懂得了美醜，就知道自己是怎樣一副尊容了。
    “小滿哥，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你又怎麼知道以後的夫君不喜歡呢？你現下還小，可以跟著全長老多出去見見外麵的風景，不能把一輩子都困在這棗安鎮裏麵。”林滿今年不過十五，在明庭眼中的確還小。
    林滿有全天成這麼一個武林高手做師父，已經比這個時代大多數雙兒好太多了。
    “我娘不會讓我出去的。”林滿悶悶的說，所以他連習武都不敢和她說。
    “小滿哥，你還年輕，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隻要你過得好，歸桃嬸也會高興的。”明庭是支持孩子多出去見見世麵。不過，別人的人生也容不得他人插手。
    明庭回去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院裏裏麵隻有明雪一個人，見明庭回來了，蹦蹦跳跳活潑地奔到明庭跟前，快速地說道：“大哥，你回來啦！爺奶他們都去二爺爺、三爺爺那裏幫著割麥，打穀子啦，午飯也要在他們家吃，你的飯留在廚房裏呢！”
    明庭摸摸她的頭，笑了笑：“大哥知道了！大哥回來給你們買了糖葫蘆，給！”
    明雪本來急著出去玩，其實李春花吩咐他們都要在家裏等著大哥回來，不過她年紀最小，被幾個大的留在這裏等，他們幾個跑出去玩了。
    明雪沒有想到自己等在最後居然還有糖葫蘆吃，十分驚喜。一溜煙跑出去，連門都顧不上關。
    明庭見此，笑著搖了搖頭，上前把院門虛掩著，回了書房。
    鋪開宣紙，開始了今天的學習。
    還沒有到傍晚，家人們就一起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垂頭喪氣的幾個孩子。眾人見明庭房門緊閉，隻有窗戶打開著，一眼就看見明庭正在伏案疾書，眾人隻好把要收拾幾個孩子的打罵咽了下去。
    明桂悄悄抬眼看了大哥的側顏一眼，心中滿是慶幸。還在大哥回來了，不然今天幾個孩子都會挨打。
    今天她們幾個玩的有點瘋，不小心把二爺爺家裏的許明雨給推倒井裏了！
    當時幾人嚇得魂飛魄散，腳都是軟的。還是最大的許明柔回過神，去了田裏喊做工的大人們。
    幾個大人合夥把明雨從井裏拉了出來，許爺爺已經過去了，把脈後，一臉凝重地說，說是孩子在井下呆的時間長，情況有些不好。
    晚上是李春花親自炒的菜。此時天還沒有黑，幾人就這天色在院子裏吃飯。
    下鄉人都十分節儉，能不點燈就不點燈。
    “娘，發生什麼事了？”明庭吃過飯，跟在束香巧身後進了房間。方才飯桌上，他見眾人氣氛不太對，疑心發生了什麼。
    “還不是幾個孩子太鬧騰，把歸慶家的明雨給推到井裏了。興業叔說是情況不太好……”這話是也進了屋的許歸誠說得。
    “怎麼會？”明庭不可置信，她們幾個孩子玩了這麼久，連磕磕碰碰都很少，這麼這次就出了這麼大的事？
    “唉～”束香巧也在一邊歎著氣，“你三嬸當場就昏了過去，明雨可是她的大女兒。這眼瞅著就要成人了，誰知道會發生這麼大的事。”
    說道這裏，明庭又些坐不住，說道；“我去二爺爺家看看。”
    二爺爺名叫許興行，育有兩子：長子許歸慶，次子許歸正。
    這次出事的許明雨就是許歸慶的大女兒，除明雨外，許歸慶還有四個女兒，二女許明箐，三女許明彤，四女許明霜和五女許明露是雙生子。
    明庭到許興行家裏時，隻看見二爺爺坐在屋前默默抽著旱煙，屋裏隱隱約約穿來哭聲。
    許興行早年時不抽旱煙的，他隻有兩個兒子，可兩個兒子像是比賽似的，一個接一個地生女兒，一個帶把的都沒有。
    這些年下來，他也放棄了，許是心中苦悶，漸漸抽起了旱煙。
    “是明庭啊……”許興行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看見眼前的明庭，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笑來，“你是來看明雨的吧，她就在屋裏呢……”
    明庭看著明雨一動不動躺在床上，心裏也不好受，他和明雨可以說是一起長大，平日裏也經常見麵，明庭怎麼也不會想到記憶中活潑的女孩會變成這樣。
    明庭張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手還沒有碰到明雨，就被守在明雨身旁的牛雋美“啪”地一聲打開：“你來幹什麼？還嫌害得我們家不夠慘嗎？也不知道我家造了什麼孽，居然和你們家是親戚！就因為你家有兩個孫子，見天地在我們麵前耀武揚威，我就說明雨她們不能和你們家玩，她偏偏不聽……”
    牛雋美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進來的婆婆楊碧華打斷：“你瞧瞧你說些啥混賬話？小孩兒打打鬧鬧不是很正常嗎？興業醫術好，明雨一定可以救回來的！你還是趕緊去把藥熬了吧。一天天的，下不了蛋破事兒還多……”
    聽到這裏，明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倆都是明庭長輩，又是經年累月的恩怨，明庭實在不好開口。
    “蛋蛋蛋，你就知道蛋！我家明雨都被他們家害成什麼樣子了？！你還幫著他們說話？”楊碧華最後一句話刺激到了牛雋美，沒有兒子一直是她在婆家抬不起頭的根源，是她不想要兒子嗎？女兒一個接一個地生，她又能有什麼辦法？
    農村講究頗多，隻有兒子才被稱為蛋，一個女人生了兒子才被說是下了蛋。
    楊碧華見牛雋美突然和她大小聲，愣了一下，馬上劈頭蓋臉罵了回去：“怎麼？沒下蛋還不讓人說了？我就說把我娘家侄兒的孩子抱養一個來，你還不樂意，就這些丫頭片子，賠錢貨……”
    後麵的話，明庭就沒有聽見了，早在她們有吵起來的苗頭時，他就找借口離開了房間，反正無非就是那麼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