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陰風吹過，雲彩遮住了月光，也吹起了蘇渙雪白的衣擺。他睜開眼後，看到的是背對著他伸著懶腰的小黑。
    四周靜的出奇，一點活物的氣息都沒有。甚至連烏鴉這麼喜陰的鳥類都不願意停在這裏。
    蘇渙站起來，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跟頭發，捏了捏自己的右手臂。
    小黑終於平複了心情，轉過身看著蘇渙道：“上仙，你可想好了郡主的心結在哪裏？”
    蘇渙不解道：“心結？”
    “唉……”小黑歎了口氣，上前抬手拍了拍蘇渙的肩膀，道：“來，本判官來給你理一下思路。好讓你可以對症下藥，解了此怨。”
    蘇渙點點，願聞其詳。
    小黑想了一下，結果就給出了五個字：“都是你的錯。”
    “我？”
    小黑雙手環臂，在蘇渙麵前踱著步，一條一條給他講解，道：“一，錯誤信息。通過這四次見麵，你都表現的過於順從，就讓人誤解成你在害羞。二，回應。你按禮數接人待物都沒錯，錯就錯在回應出了錯。最致命的就是那幅畫。三，心不在焉。她的話都說的如此露骨了，你竟然一點也沒聽出來問題所在！”
    最後這條蘇渙有必要反駁一下，他道：“我聽出來了。”
    “那你拒絕她了嗎？”
    蘇渙想了想，直到他上山前，都不曾對郡主的愛意給過任何反饋。他以為他表現的距離感已經足夠可以說明一切了，堂堂郡主得不到任何回應，總該明白他的意圖。
    可明顯的，他確實不懂女孩的內心。
    小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唉，你要有後來捅我一劍也要趕我走的覺悟，就沒有現在這些事情了。”
    蘇渙看著他，這不還是被賴上了。
    遠處的遺址突然有了星星點點的光亮，像是有人點亮了一盞盞燈籠。又是一陣風刮過，隨即有了鼎沸的人聲跟吹奏的樂聲。
    這場景像極了……
    小黑眯著眼看過去，道：“真的在辦婚禮呢。”
    蘇渙的手臂又是一緊，他抬手捏了捏，盯著前方道：“我們走。”
    白日裏荒廢的舊居，到了晚上竟然恢複成以往的模樣。一串串紅燈籠高掛在樓上，樓下的燈籠照亮了街道，路邊的樹上紅綢帶垂著。以王府為中心，四周的食肆、酒鋪、綢緞莊跟街邊的攤位似往常一般。街上妖魔鬼怪穿梭行走，如同人間繁華的集市。
    穿紅色迎親服的隊伍候在王府外，喜樂一刻不停的重複著。放鞭炮的人也反複的點著永遠也放不完的鞭炮。
    所有妖魔鬼怪的目標隻有一個地方，那便是齊王府門前。
    當蘇渙二人的腳踏入這片領地的時候，他們本身自帶的靈氣如水中蕩開的漣漪一般，立馬被候在門前的妖魔鬼怪注意到了。它們紛紛轉過身，齊刷刷的看向他們倆。
    【那個就是郡主一直在找的人？】
    【怎麼是個仙？】
    小黑一雙眼掃視了一圈門前空地上圍觀的妖魔鬼怪，心道她憑一己之力吸引來四方邪祟，這都快到鬼王的級別了吧。小黑舔了舔自己的小尖牙，抬手撫著下巴。但是這些不入流的東西在這裏著實礙眼，得趕走才是真的。
    小黑暗暗的運了下氣，頓時身上的靈氣凝結成一條黑色巨龍的樣子，在他身後猛然咆哮一聲。那些妖邪頓時嚇的四散消失，連吹奏喜樂的隊伍也嘭的變成狐狸跑開了。隻剩下被他震懾到的遊魂呆愣愣的立在原地。
    “哈哈哈哈哈……”
    蘇渙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這麼快恢複到十成了？”
    小黑笑著掐著腰道：“就是個小法術，不費多少事。你看，現在就清靜不少吧。”
    他們齊王府門前，殷紅的喜字貼在大門兩邊的影壁上，大紅燈籠映照著漆黑的大門，齊王府的牌匾泛著詭異的紅光。就在這時，門突然吱呀的打開了，兩個穿著紅色衣裳的小孩跨過門檻走了出來，一邊一個立在門口。
    他倆同時梗著脖子高喊：“新郎來了！”
    這倆孩子不受蘇渙自帶的靈氣幹擾，可見不是遊魂。小孩身上的衣服像是紙殼糊的一般，不見一點褶皺。他們的臉塗的雪白，臉頰上抹著兩坨腮紅，像極了童男紙人。
    可他們的臉卻長的不一樣，是兩個七八歲的孩子。小黑低聲道：“這是失蹤的孩子？”
    蘇渙點了一下頭，邁步走上台階。
    仿佛是看到了蘇渙靠近，其中一個小男孩張口道：“蘇公子，恭候多時，快進去接你的新娘吧。”
    小孩子的雙眼黑白分明，卻絲毫沒有神采，就像是墨汁畫上去的一般。人雖活著，卻失了部分魂魄。所說的每一句話，就像是被人操控，隻會學舌的傀儡。
    蘇渙道：“他們的魂魄應該是受到驚嚇離體的，三魂七魄不全。待事情結束，做個招魂的法事幫他們招一下魂。”
    小孩子依舊不動，抬頭看著他繼續重複著那句話：“蘇公子，恭候多時，快進去接你的新娘吧。”
    而小黑看著的那個卻一直盯著他，小黑往左移動一下，那小孩的眼珠就隨他往左。小黑往右，他也往右。
    “………”小黑撓了撓鬢角。
    蘇渙道：“把那個抱過來。”
    “哦。”
    小黑把那個小孩抱到了蘇渙這邊，兩個小孩看到蘇渙後，同時又說道：“蘇公子，吉時已到。”
    小黑掐著腰指著其中一個孩子的腦門道：“什麼吉時，讓你們郡主死了這個心吧。”
    蘇渙道：“先定住他們剩下的魂魄。”隨即憑空寫了一道符，拍在了兩個孩子的額頭，他倆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蘇渙將他倆安置在門邊，畫了個護身的法陣護他倆周全。這才跟小黑一起跨門而入。
    王府四周的耳房宮門也掛著紅燈籠，三色帷幔垂掛在回廊的廊柱間。一些穿著王府製服的遊魂停在回廊間，一動不動的看著他倆。
    第一道宮門前垂掛著一盞大紅燈籠，上邊還寫著王府字樣。宮門吱呀一聲打開一條縫隙，又是一個小孩子走了出來。他也是一身紙糊的紅衣，小臉塗的雪白。見到蘇渙彎腰作揖道：“蘇公子，新娘恭候多時，請隨我來更衣吧。”說罷，身子一側，擺出一副請的姿勢。
    小黑驚道：“還要更衣？她想得美！她當自己紙皮糊的衣服有多好看啊！”他越過蘇渙幾步向前，做手刀就要把這孩子砍暈在地。
    剛勒住那孩子的肩膀，他突然轉過頭看著小黑，道：“你！”
    小黑道：“我怎麼了？”
    小孩似乎是害怕見到他一般，猛地要推開他逃跑。
    這孩子什麼反應？還是……沒再多想，小黑一把揪住小孩的衣領，提溜過來抬手一揮把這孩子弄暈了，安置在門邊等蘇渙過來畫個符把他定住。
    蘇渙畫完後站起身，問道：“他怎麼見到你要跑？”
    小黑不解的攤攤手，道：“或許是被我的英俊所震撼？”
    “……”蘇渙無語。隨即不理他，邁步朝裏邊走去。卻在餘光裏看到一個魂魄穿過宮牆，消失不見了。蘇渙頓了一下，心道剛才看到的那些遊魂已然被小黑的靈氣震懾住呆在原地，怎麼還會有動的。
    小黑跟在他身後，道：“怎麼了？”
    “無事。”興許是什麼妖怪的靈識被嚇到離體了。
    他們穿過宮門放眼望去，銀安殿燈火輝煌，大紅喜字甚是乍眼。正殿中仿佛還坐著穿著華服的兩位年長者，蘇渙走近定睛一看，竟真的是齊王跟齊王妃。
    小黑拍拍手道：“厲害呀，連自己爹娘的魂魄都扣在這裏。”
    剛死不久的厲鬼失了心智，必是要不停索命才能消減自身的怨氣。加上結陰親說不準又吸食了男子精氣，怨恨不減反而更勝了。瞧王府裏那些不動的遊魂，或許就是因為被她所殺，所以魂魄才受製於此。久而久之怨氣累積，她自身便會恢複生前的心智。一旦厲鬼有了心智，便是地府鬼差也不好惹的主了。坐鎮一方自立為王，倒也應了她齊王郡主的名諱。
    當他們靠近銀安殿的時候，突然從一旁衝過來一抹殘魂，像風一樣直撲而來。
    “小心！”小黑一步邁到蘇渙麵前，揮手亮出武器。
    “你上當了，郡主會殺了你的。”
    “什麼？”小黑一愣。
    蘇渙也是一愣，他抬手按住了小黑的肩膀，示意他先放下武器，然後看著麵前這幾近魂飛魄散的遊魂。他伸手觸碰了一下，那殘魂中便有點點星光溢出。蘇渙驚得收回了手。這身形，竟讓他心裏有了一絲熟悉感。
    “趁郡主還在裝扮自己，快走啊！”那殘魂不受郡主控製，還保持自己的意識，定是生前受過滌靈去穢的洗禮。
    王府裏還有誰受過這樣的洗禮蘇渙不知，隻有一人他是知道的。“姐姐……”
    “啥？你說什麼？這……這是你姐姐？”小黑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這抹混沌不堪的殘魂。他抬手在魂魄麵前揮了一揮，發現魂魄並沒有什麼反應。“她看不見？那是憑什麼感知我們存在的？”
    蘇渙盯著眼前那抹殘魂，聲音淡淡的道：“她不是在感知我們……她隻是在重複。”
    “重複？”
    殘魂又急迫的道：“你不是他，聽我的，快走。”
    重複……小黑又覺得額頭的傷口一緊，有些畫麵似曾相識起來。
    蘇渙又再度伸手觸碰了一下殘魂，之間他指尖在殘魂裏生出點點白光。蘇渙急忙收回手，憑空對著殘魂的寫了一道符，隨即撩袍坐下。道：“小黑，幫我護法。”
    “你要做什麼？”
    蘇渙已經雙手結印，道：“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