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十五第一次上昆海峰。
    事實上除了天一閣，這也是小孩兒第一次到內門所在。天一閣不分內門外門，像皇甫青林說的，它隻是一個單純的圖書館，所以隻要符合進門標準（有峰主的條子），所有的外門弟子都可以去溜達一圈。
    小孩兒一路跟在皇甫青林後麵，觀察上昆海峰的山路。他發現昆海峰的路要比暮鬆峰的路寬很多，一條石階蜿蜒而上，不知道有多少階。真厲害。
    石階偶然有分開向兩側伸進去的小路，他知道，那是通向弟子們的屋舍的。整座山峰也不知道住了多少人，北天派又有那麼多山峰，真大。
    昆海峰的弟子詢問皇甫青林，要不要禦劍。皇甫青林拒絕了，他好像不太喜歡禦劍，那天看他用符的時候很不高興的樣子，他更喜歡步行。小孩兒在心裏又記了一筆。
    跟在皇甫青林身後走了有一個時辰，眼前突然開闊起來，往上玄色牌樓映入視野，上書：知夢。
    再向前看，一座大殿映入眼前，殿上有匾，上書：大覺殿。
    大覺知夢，祖師爺親自題字一直留到今日，北天派其他峰上都以問道尋仙為主的風格跟這裏大相徑庭，皇甫青林第一次見到時候還想過這個祖師爺恐怕也是個奇葩。總有種在打整個門派臉的感覺。
    然而小孩兒並不能感受其中的惡意，他隻是覺得這字真是好看，真的隻是好看，因為他不認識字。他跟著皇甫青林又爬了些石階來到殿內，掌門已經久等了。其他弟子都自動退出門外，他也想在門外等著，但是皇甫青林把他留下了，殿內隻剩下掌門，皇甫青林，還有小孩兒。
    掌門對此不甚在意，隻待皇甫青林落座後邊說：“請小師叔來是想把掌門令移交給小師叔，臨行前我再召集其他長老說明此事，小師叔不必擔心。”
    皇甫青林點點頭，接過元譚遞過來的盒子，打開看了一眼果然是掌門令，一塊玄木牌。元譚見他接過，解脫似的一笑，道：“有時候想，也許當初就不該離開暮鬆峰改投師父門下。年少的時候，總是不知道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關於元諶之死，皇甫青林實在不知怎麼安慰人，憋了半天幹巴巴的擠出來一句：“節哀。”
    元譚放縱了這麼一下後馬上就又回到那個掌門形象了，又道：“門中諸事倒是沒有什麼不放心的，隻是元詔元莘二人恐怕要勞煩師叔了。元詔性格孤傲倒是還好，元莘……元莘因為元諶的事兒隻怕鑽了牛角尖。”
    “嗯，我知道。元莘與我親近，我會多勸著些。”
    元譚點點頭，又道：“暮鬆峰的峰主我想空著，何時報仇何時再提。弟子們便要小師叔多多照拂了。”
    皇甫青林應了，把小孩兒拉到前麵說：“這是元諶新收的弟子，他挺喜歡，你看看資質。”
    元譚並不知道元諶還有第五個弟子，但剛一進門他就知道了，這個小孩兒根骨奇差，根本談不上資質，能不能入門都是問題。元諶收弟子向來苛刻，完全不是他作風。
    皇甫青林又補了一句：“還沒正式入門，我看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資質，領過來給你看看。”
    元譚聞言又查看一番，確定他真的沒有看錯才道：“恐怕不適合練氣，劍道可以嚐試。”
    皇甫青林遺憾的搖頭：“劍道也不行。”
    元譚見皇甫青林完全是在為這小孩兒的未來發愁，心中便有了計較。八成是皇甫青林喜歡這小孩兒想要收入門下，但是現在小孩兒是暮鬆峰弟子他不能依仗輩分去要人，才說是元諶喜歡的弟子。
    皇甫青林從沒有收徒過，其實，出於某個不能宣之於口的理由，他不能幫皇甫青林選弟子。其他峰主也沒有這個資格，不過是他自己想要的，那就沒什麼問題了。
    就是這孩子的資質……嗯，也真是別致的很。
    善解人意的元譚當即道：“小師叔劍道與別人不同，多年來一直沒有合適的弟子傳承，也許此子便是機緣。想必元諶在天有靈，也希望小師叔好好照拂他無緣的弟子吧。”
    這世界上竟然有這麼會說話的人，皇甫青林聽得目瞪口呆。不過他似乎是理解錯了吧。
    “誒？不是應該你……嗯？”你跟元諶關係那麼好，不是應該你把他喜歡的小弟子拉過來教養一番嗎，比如收他做徒弟什麼的？
    皇甫青林用表情傳達了這個意思。
    元譚是做掌門的人，一個眼神就能懂，他一下子就知道了皇甫青林是剛剛沒表達好。不過……他還真的不能收這孩子，因為他教不了。
    “師叔……我修劍道。”
    “這我知道。”
    “你剛剛說這孩子此生與劍道無緣。”
    “……”皇甫青林語塞，一下子就打斷了你師叔的一樁慈善買賣，你怕是不知道，我在給你做主角師父的機會哦。
    元譚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不隻是不知道，還在繼續善解人意著，他道：
    “興許是真的有緣分，咱們北天派現在全派上下，恐怕真的隻有師叔可以收他入門。師叔自重傷醒來後便沒有輕易出過劍，但是師叔可是我派曆代唯二的修習妖劍道之人。此子若修習妖劍道，也許能有大成。”
    “……”
    皇甫青林這次還真的噎住了，媽蛋劇情又被玩壞了。元譚的一番話提醒了他一件重要的事情，不說他都想不起來。他還真的可以做主角的師父，除了他目前沒有更合適的人。
    皇甫青林雖然可以以氣禦器但是他其實不擅長練氣，他修妖劍。普通劍道中人從修行那一天開始便開始尋找鑄劍的材料，經年累月自己親手鑄劍，劍即是道，劍碎則道消。
    劍道中人，鑄劍就是修煉。
    但是煉化劍本身是需要吸納靈氣的，靈氣運轉是一切的基礎。
    妖劍之所以也是劍道，是因為妖劍也要鑄劍。隻是鑄劍的材料不同。妖劍又叫妖骨劍，所用的劍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大多數人選擇用自己的血骨鑄劍，在劍未成型之前要鍛骨千萬次，每一次都是證道，每一次都是碎骨之痛。常人往往不能忍受，不是瘋了就是疼死了。過程之艱難，要勝過練氣千百倍。
    妖劍道本來就不是給人練的，它由妖所創也為妖所用。後來有人將其改造成人也可以修煉的方法，妖劍道才並入劍道。自有妖劍道開始，真正成功的人寥寥無幾，皇甫青林就是一個。然而皇甫青林的妖劍丟了，不知道丟哪兒了反正他自己感應不到。
    妖劍碎了他會有感覺，根據他的理解，劍碎等於殘疾，他還這麼健康，劍肯定還在。但是現在劍未碎卻不知道在哪兒，跟沒有差不多，還不如一個正常的劍修。
    主角是氣劍武三修，練氣靠秘籍，武道靠元諶，劍道靠皇甫青林。元諶教他的武道更像一般意義的拳腳功夫，叫他感應他人的氣，走的是以無招勝有招的路線。元諶確實是個相當會因材施教的人，當時那麼廢料的主角愣是給他教得獨樹一幟。而皇甫青林啟蒙主角的劍道是妖劍道，亦師亦友從那時開始。然而主角的劍貌似是他麻麻的遺物，還在聚陰地下埋著呢，想要教沒道具啊，
    皇甫青林閉目思考，在元譚看來他師叔是在考慮自己剛才的建議，在小孩兒看來，閣老好像又發呆了。
    小孩兒此刻很緊張，小心肝嘭嘭嘭的跳個不停，剛才掌門的意思是讓閣主收他做弟子。他沒聽錯，真的是收他做弟子。他本來覺得每天能給閣主送飯能跟閣老說說話就很滿足了，現在還要收他做徒弟，他簡直開心的不得了。
    可是閣主沒有馬上答應，他是不是不喜歡自己呢。
    小孩兒心裏七上八下，忐忑不已，不停的偷看思考中的皇甫閣主，盼著他能快點兒睜眼。又怕閣主不想收他做弟子，怕閣主睜眼。
    皇甫青林足足的糾結了十來分鍾，才終於拿定了主意。難得元譚脾氣好，竟然一直等著他，真不愧是做掌門的人。
    “掌門說的對，大約我們真有緣吧。”
    皇甫青林突然回頭跟小孩兒四目相對，小孩兒嚇了一跳趕緊移開目光，又偷偷看他。小模樣很是滑稽，有點兒讓人想要發笑。
    皇甫青林還真的笑了，他道：“掌門說的很是有道理，妖劍道尋一個傳人不容易，我師父傳我的隻是修行之道，上代傳人身死不能親身教導。如今我能擇一傳人也算後繼有人，今日便在掌門麵前收了此子，讓掌門做個見證。”
    元譚一笑，似乎對皇甫青林繞了半天就想收徒弟的害羞很是理解，畢竟輩分大，平時要端著的。他對小孩兒道：“還不快快拜你師父。”
    小孩兒還在巨大的喜悅衝擊中，愣愣的，聞言跪地便拜：“師父受徒兒一拜。”
    皇甫青林心想你就不要客氣了，說不定未來我對不起你的事兒還多了去了，雖然我昨天就決定做個畫風正直的好BOSS了吧…………
    但見他如此誠心也是有點兒感慨，如果我不是個BOSS說不定還真的想收個徒弟好好教教呢，畢竟我孤零零的一個人來到這裏，有個徒弟養老送終也好。
    然而，你注定要離我而去，你還有這個世界要拯救呢。
    就養你六七年，等你哪天被人打到半死就告訴你那個改變你命運的秘籍在哪兒。反正看著你去送死是不可能的，見死不救，作為穿越人士他還真的做不到。
    當日晚飯後小孩兒便搬家到了玄骨峰，李如意送他到玄骨峰下，小孩兒背著小包袱一個人撲哧撲哧的踩著石階往上爬。山路雖然難走，卻因路邊樹木上隔上一段兒便有術法做的指路燈，也不用擔心會摔倒。北天派門內皆是如此，可以說是除了沒有傳送陣那種不太科學的東西，這裏的教學生活交通設備都很完善。
    沒錯，據說是百多年前的一位喜好修仙生活的祖宗搞出來的。皇甫青林覺得，如果不是想象力限製了那位高人的行動力，叫他繼續研究下去，可能現在手機都有了。
    可惜他沒能穿越到那個時代，給那位高人開開腦洞。
    這麼想的他顯然忘了，雖然他們門派沒有手機這種東西，但是他們卻早就有了視頻電話呀，不然你以為傳音符是個什麼呢？
    皇甫青林於半山處一個亭子等著小孩兒，小孩兒見了他遠遠的招手，喊師父師父。他便招招手叫小孩兒過來。
    他站的地方視野十分開闊，能看到整個昆海湖。雲開月明，一道清輝灑在昆海湖上，他想起來了一個情節。
    原著裏作者用了一章來寫元諶收徒，滿滿的都是元諶FLAG，全書第一個高-潮。做了三年外門弟子的主角碰到一個小偷，半夜去廚房偷明天要給峰主的吃的，他追了小偷半個山頭，終於追到了小偷，然而小偷已經將半隻鴨子都啃完了。
    他氣壞了，出手教訓小偷卻被小偷狠狠戲弄一番。把他打了一頓不說，又從半山把他扔下，山下就是昆海湖，就是不死嗆了回也掉了半條命，他又氣又怒又是難過。卻不料就要臨近水麵被那小偷接住了。小偷踩著飛劍扛著他，仰著脖子咕嘟咕嘟的把葫蘆裏的酒喝的一滴不剩。
    哈哈大笑一陣，問他：“想不想修武道？”
    “武道是什麼？”他楞了一下，道。
    那小偷把他放劍上，胡亂用袖子擦擦嘴便道：“你看這世上有練氣，有劍道，有妖道，說不定還有鬼道仙道神道，為什麼不能有武道呢？你想不想跟我學武道？”
    他借著月光看清了小偷的臉，小偷一身破破爛爛不修邊幅，卻生的極其英俊，一雙眼好看極了，如星辰之光，看到他心裏去。他入門三年已經快絕望了，此時有人問他學不學道，他當即就道：
    “學！”
    小偷又是大笑：“好好好，咱們就學武道。聽好了，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形固可使如槁木，心固可使如死灰，而氣固可使其道如泉涸。六合之內，萬道皆為凡法，有生則有殆，識其形，感其意，毀其器，破其道。”
    “這就是你的武道。”
    這段話像把刀子，一字一句刻到了他的心裏。
    “下一代是離字輩，不好聽，我給你起個特別道號。你看這昆海湖上月色分明澄江一道，如同你的武道一樣別具一格，就叫澄江罷。”
    “哈哈哈，今天我元諶收了個有意思的徒弟，高興高興，來我們去掌門師兄那裏再討一杯酒喝！”
    唉，皇甫青林歎了口氣，他之前一直沒當自己是穿書，跟元諶也不熟悉。錯過了原著裏粉絲一直排在前三的男神師父，真是遺憾。叫小孩兒走到跟前，指著湖麵道：
    “你沒有道號，今天為師就為你取一個。落木千山天遠大，澄江一道月分明，就叫澄江罷。”
    “你的道與別人的道不同，從此千難萬苦不可言說，你怕不怕？”
    小孩兒朗聲回答：“澄江不怕！”
    皇甫青林默默他的頭，笑笑，與他一起看著月色下的昆海湖。心裏默默的想，元諶男神，我已經盡力，實在不能還原你也別怪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