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到水滴的聲響，心想明明做了屏蔽，哪裏來的聲音。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漆黑的天地。他躺在水裏，活動手指能感到水冰涼。
蘇渙支起了身，雖說是一片黑，他卻能看到自己的手腳。
咕咚……
蘇渙四下看了看，發現聲音是來自身下。他站起身，正看到一個氣泡從腳下深處冒了上來。
這是哪裏……
他似乎站在一片平靜的水麵上，腳下卻是望不到頭的深淵。黑暗裏能看到有晃動的影子，伴隨著某種動物發出的空鳴回蕩。
咕咚……咕咚………
蘇渙往後退了退，腳下的水裏不斷有氣泡湧出，不一會兒就像是煮沸一般。他能感覺到有一個龐然大物正在接近，那串氣泡正是那東西呼出來的。
蘇渙盯著水下，身子卻突然一滯。有誰在看著自己……他抬起頭四下張望，除了腳下不停翻滾的氣泡，這空間裏隻有他。
一顆金色的透明球跟著氣泡一起從深處浮了起來。它發著淡淡的光，在深淵裏如此亮眼。那透明的球裏，似乎還臥著一個小小的動物。
蘇渙看不清楚，便彎下腰想要伸手去撈那金色的球，卻突然從水裏伸出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幫幫我。”
蘇渙隻覺得他被那手猛地拖下水去。
蘇渙站在自己種的果樹下，抬手摘了一顆。果子皮薄汁水也多，很是香甜。它多摘了幾顆，用衣服兜著，坐在了樹下。
湖裏那畜生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那麼多藥材泡著，這要是個大酒壇該多好。
蘇渙又咬了一口果子，汁水四濺。
表麵的傷是好了，精魄不知道恢複的怎麼樣。天天守著這麼個龐然大物，被呼氣吹飛的精怪發出的慘叫就夠他難受的。他隻盼著這玩意兒早點滾蛋，不要耽誤他清修。
蘇渙就是喜靜才上山的。住處又有結界，山精妖怪打擾不了他，每天就是一個人打坐看書，偶爾下山吃上一頓。
現在可好，被這東西招惹上。
他又想到了司命星君說過多劫的話，還是去個六根清淨的地方好了。
蘇渙入定之後可以去的地方很多，十洲福地昆侖山下去拜訪別家仙府。可他不愛交際，也不愛跟那些上仙聊天。所以六合境地往往隻有他一人，可以坐觀整個宇宙放空自己。
司命星君因為料理的事情太多，也需要躲個清靜的地方，才在那裏碰到了蘇渙。
按理說人間各種事他那裏都會有記載，卻獨獨對蘇渙沒有印象。回去一查，負責謄寫他事跡的文員因困頓闔了一會兒眼，隻寫到他要成親。等到打了一個盹醒過來，那頁已經自動消失劃到仙籍裏去了。
文員領罰，被貶到凡間。
司命星君就想讓他飛升進天府宮任職。可蘇渙就是不聽他的各方誘導，隻想做一自在散仙。
蘇渙在六合境地裏看著星辰變幻，突然想到做的那個夢。他很少做這樣有含義的夢，本想能遇到哪位星君給他解疑答惑，但似乎大家都挺忙的。
蘇渙又獨自溜達了一會兒，估算著外麵時間過去挺久的，便回去了。
他走出洞外，春去秋來，外麵一片金黃交疊。他掃了一眼湖麵，沒看到那畜生露在外麵的腦袋，心道終於是走了。
接著自己又是一頓。不對，那裏是結界內，沒有通行的符篆，強行破除結界他是會有感應的。
蘇渙走下山坡來到湖邊。湖裏泡爛的草藥被堆放在一邊，幾個山精正在清理。
山精這個物種隻要吩咐一件事，就會隻做那一件事。他當初吩咐的是采草藥丟進水裏，並沒有說過清理湖麵。
“勞駕。”
山精一聽到他說話，丟下手裏的東西就開始四散開來，哇哇呀呀的吵成一片。
“………”
“恩公是來尋我的？”
在吵鬧聲中突然摻了句人話讓蘇渙把目光調轉了方向。
一個全身赤裸的男子懶散的趴臥在樹枝上，正支著腦袋看著他。那男子身材勻稱四肢修長，如黑綢緞般的長發散亂的搭在後背，垂在身前。黑發映襯下的膚色蒼白透明，眉眼邊框猶如毛筆勾勒一般，其中一雙琉璃金瞳波光流轉通透明亮不似凡物。嘴唇不點自紅，勾起一側嘴角。加上額間那菱形的傷疤泛著淡淡新肉的粉色，莫名添了一份妖冶。
蘇渙至今對容貌的概念來自於鏡中的自己。別人都說他好看，以他的長相為標準來說，這樹上的人也是好看的。好看有什麼用，又賠不了他的果樹。
“既已痊愈，自行離去吧。”
男子看他多說一句都不樂意，轉身要走，急忙從樹上躍下，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袖，道：“恩公請聽我把話說完。”
蘇渙很討厭不認識的人碰他，那男子揪住他衣袖的時候，他眼角就露出一絲嫌惡。揮手將袖子一卷，從男子手裏抽了出來，冷聲道：“說。”
男子還是很識相的，默默縮回了手怯生道：“恩公可知我來曆？”
這什麼白癡問題……蘇渙道：“不知。”
男子頓時泄了氣，眉頭一皺似是要哭出來般，蹲在地上捂著腦袋道：“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讓我離去，四海之大，我去哪啊………”
“………”
“恩公！”男子誇張的大喊了一聲，向前一撲抱住了蘇渙的大腿，帶著哭腔道：“恩公既已救我一命，何不讓我再停留幾日思考一下我是誰該往何去這個問題！”
“………”
“恩公不言語，想必是已經答應了，那我們回屋子裏細談吧。”言罷，男子速度快的就像四腳蛇一樣往山坡上爬。
一個光著身子四腳並用在往上爬行地男子著實有礙觀瞻。蘇渙的眉尾挑了一下，右手向前一伸，似乎有個無形的手握住了男子的腳腕。蘇渙往後一扯，那男子便被一股力量扯著腳腕丟進了湖裏。
“噗通。”
蘇渙冷冷道：“那就在湖裏呆著。”言罷，伸手將罩在湖外的結界縮小至坡底，這才轉身拂袖離去。
男子鑽出水麵吐了一口水，正看到走在山坡上的那抹白色背影。他沉了下去，隻露出眼睛部分，咕嚕咕嚕的在水裏吐著泡泡。
恩公可真冷漠啊，長的好看的人都這麼冷漠嘛？他扭頭看向躲在樹後偷窺的山精們。
山精們突然發現他在看它們，哇呀呀的又開始四處逃跑。
走在坡頂的蘇渙感覺自己的太陽穴一突一突地跳著。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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