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賢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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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無邪摟著武以言,輕輕拍著他的後背,感覺自己又鬆了一口氣。
他才明白,自己那時之所以會鬆一口氣,就是因為,有了弟弟或妹妹,他讓爸爸媽媽對他的失望,有了緩衝。
司無邪雖然知道自己沒心沒肺,但那些零件也是實實在在在自己身體裏長著的,他不可能一點愧疚感都沒有。
從他開始騙自己爸媽的時候,愧疚感就已經產生了,隻不過他懶得搭理。
後來謊言被戳破,他任勞任怨地在家裏勞動改造,也是因為不能再因為懶而逃避的愧疚。
後來又發生的那些事,那種愧疚感雖然被他靠漠然壓下去,但總會在不經意間又抬頭,提醒他,他讓爸媽失望有多多?欠他們的又有多多?
在爸媽麵前出櫃的時候,正是最亂的時候,他當時沒來得及想什麼,但之後無聊的時候想起來,總覺得爸媽對他的失望,也許永遠也沒法彌補了。
他和武以言,誰都沒可能滿足雙方父母抱孫子的那種幸福。
所以得知媽媽懷孕了,他才會覺得放鬆,至少有人會代替他彌補爸媽的遺憾。
他一個沒心沒肺的人,尚且會有這種想法,更何況武以言。
而武以言,比他考慮的事情,要多出成千上萬倍。
上億倍。
司無邪不敢想象在武以言心裏,還會有多少事情要去焦慮。但他能感覺到,武以言現在是真的鬆了一口氣。不僅因為他媽媽懷孕了,也因為他的爸爸媽媽接受了他的出櫃,也接受了自己。
隻是武以言現在還不肯完全放鬆。
還有什麼事?
如果知道了這些事,如果司無邪把這些事一件件解決了,武以言是不是就會好了?
如果武以言肯說就好了。
司無邪家有兩個書房,爸爸媽媽一人一個。武以言家雖然隻有一個書房,但麵積很大,大大的書桌,組合書櫃,包括折疊沙發,都是兩套。
司無邪看著整潔的書桌和另一個被迫整潔的書桌,猜測靠窗的那個整潔的書桌是武媽媽的,不是刻意地留出大片整潔的桌麵,而是各種材料分門別類放好,一看就是平時養成的好習慣。而另一個,一看就是臨時收拾的,大片整潔桌麵的角落,放著兩摞厚厚的材料,中間用用過的打印紙隔開,以便區分。
武以言指著兩張書桌:“看看看看,桌子都挪了。本來我爸的書桌是靠窗戶的。嘖嘖,還挺會來事兒。”
武以言又毫不猶豫把他拉進父母的臥室,絲毫沒有保護人隱私的想法。
臥室裏也是古典裝修,但軟裝很溫馨。有兩張雙人床。
“奇怪吧?睡兩張床。”武以言說。
“不奇怪,”司無邪回答,“我爸媽也睡兩張床。”
“為什麼?”武以言不過是隨口一問,他其實並不覺得爸媽睡兩張床有什麼問題。
但司無邪覺得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他爸媽的感情:“最初是因為我媽總值夜班,作息不規律。後來我媽不值夜班了,但也動不動就得趕醫院。心內科嘛,經常會有急診搶救之類的。他們不分房已經不錯了。”
“哦,那你媽很累啊。”
“嗯。”司無邪有些擔心,他媽媽現在還懷孕了。
“我爸我媽也差不多。他們雖然不用值夜班,但習慣不一樣。我爸喜歡熬夜,我媽睡眠還不好。他倆其實分房睡過幾天,”武以言噗嗤笑了,“然後我爸就哭著喊著說什麼都不幹了。”
司無邪也笑了。
看了一眼客房,一個雙人床,還有一個折疊沙發。
“你家過年會來多少親戚?”
“不多。爺爺奶奶,姥姥姥爺,我小舅一家,我小姑一家,沒別人了。”
司無邪意識到,他家的那些親戚,也是武以言焦慮的來源。不由又有點緊張,他們千萬要喜歡自己才好。
最後又回到武以言的臥室,正式介紹他滿牆壁的收藏。
從小孩玩具到各種遊戲機,從各種手辦到微縮模型,從獎狀獎杯到各種機器人,從各種工具到運動器材,從戶外裝備到各種武器。。。。。。
武器?
“靠!”司無邪指著掛在牆上的硬弓、日本刀那一片讓人煙花繚亂的武器,“這種東西你也有?”
“以前還有獵,槍呢。”武以言得意洋洋地拿下一把獵,槍,“後來管的嚴了,持槍證也不好辦,就交上去了。”
司無邪看著武以言,嘴撇得都要到下巴了。
武以言掐了一下他的臉,“喜歡什麼隨便玩。”
“沒興趣。”
武以言樂了,“還想看書?陪我打遊戲怎麼樣?”
他們沒玩上遊戲。司無邪手機裏沒遊戲,光下載就得好長時間。武以言聽到廚房有動靜,發現他爸正在幫他媽媽準備晚飯。
明明中午飯吃過沒多久。
而且武以言堅信他爸在廚房就是個手殘,於是跑去幫忙。
司無邪於是又回到客廳,一邊下載遊戲,一邊和他爸看電視。
他媽媽喊了一句,“你給小邪拿個毯子。他倆穿那麼少,別凍著了。”
毯子沒蓋多久,司無邪又換了套絨睡衣,和武爸爸一起坐在餐廳,看那兩個人在廚房忙,一邊幫點兒力所能及的事。
賢惠。
司無邪極少看武以言在廚房忙乎。如今看他遊刃有餘的樣子,隻覺得,賢惠。
雖然這個詞一般都不放在攻身上。
武爸爸忽然歎了口氣,“賢惠。”
司無邪不由笑了。
武爸爸的捧哏,到晚上打麻將的時候,變成了單口相聲。
武以言碰了個北風,武爸爸說:“北風你也叉,上把叉西風,再上把叉南風,再來一把東風,你就刮龍卷風了吧。”
武以言真碰了個東風。武爸爸:“真刮龍卷風啊!你咋不上天呢?”
武以言碰了個八萬,武爸爸把七萬和九萬往桌子上一推,“完了,絕了。”
武以言:“你要出哪個?”
“九萬!”武爸爸還沒把九萬推出去,武以言就喊出了“胡!”
“我還沒出呢,你急什麼?”武爸爸死死抓著九萬,“我還沒說完,我要說的是:九萬還是得留著滴。七萬!”
武以言嘿嘿嘿直樂,“胡!”
“詐胡吧!”武爸爸把武以言麵前的牌推倒,看著他那一排萬,“不是,你會不會,這能容易胡嗎?”
“爸,你手裏有什麼牌我還不知道嗎?”
“你怎麼知道……”武爸爸不由回頭看一眼,沒什麼鏡子杯子酒瓶子之類可以反光的東西。
“我就不信了,今天非得叫你知道什麼叫做你爸爸還是你爸爸。”
連輸了幾把之後,武爸爸又不幹了,“換座換座,這邊風水不好。”
武媽媽笑了,“跟誰換?跟小邪換?坐小言上家?那小言能把小邪喂撐著。”
當初就是怕武以言給司無邪喂牌,才讓他坐武以言上家的。
“我跟你換!”
武爸爸和武媽媽換了座,武媽媽被武以言喂牌喂得心情極好,如果不是怕她累,她還想再多打幾局。
武爸爸最終也沒能讓武以言知道什麼是你爸爸還是你爸爸。
回到臥室,剛過八點,兩個人雖然都沒睡好,但剛打完麻將,興奮得有點睡不著。司無邪躺在床上看書,武以言則拿著手機聊天。
武以言朋友多,如果不是他把來信設置成免打擾,估計他手機一整天都會滴滴個不停。
過年事多,很多人幹脆開語音,聊得多數是同學聚會的事。武以言忽然問司無邪:“我們同學聚會,你去不去?”
司無邪差點問出來:“你們同學聚會,我去幹嘛?”想想換個方式問:“你們同學聚會,讓外人參加嗎?”
“當然。”武以言有些詫異地看著司無邪,“帶對象的,結婚帶孩子的,都有,隻要你想帶去嘚瑟。也不是必須去,但一般沒公開過的,都會帶過去看一眼。”
“哦,那會有很多外人吧?”司無邪有點放心了。
“我認為不會。”武以言接著回消息,一邊說,“帶你去一次給大家認識認識正常。但是我們同學吧,大部分都已經結婚了,都是公開的事。我問了,帶男朋友女朋友的沒幾個,也沒誰的家屬喜歡和一群不熟悉的人尬聊。”
“哦。”
“你們同學聚會不帶家屬嗎?”
“不知道,沒參加過。”
司無邪想了一下,抬眼問武以言,“那你說的是帶誰去?”
“我對象。”武以言微微一笑。
司無邪卻從那微微一笑中看出了擔心。
司無邪也擔心起來,如果他同學不喜歡自己怎麼辦?
司無邪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在意別人的想法。但沒辦法,他知道武以言會很在意。如果他的同學們不喜歡自己,武以言會不會加重抑鬱?
很可能會。雖然所謂同學的想法在司無邪眼裏,很本不值得一提,但對於武以言,每一棵稻草,都有可能是他身上最後那一點不堪承受的重量。
武以言的同學群幾乎炸了。文字看不見,但語音幾乎沒停過。
“靠!言哥帶對象?我去!我去!我必須去!我現在就找人串班。”
“果凍這兩個音調不同的我去意義非凡啊!言哥透露一下,什麼時候處的,長什麼樣?”
“秘密?靠!還秘密!大美女吧!不行,一定要先發照片我看看。我怕我到時候控製不住我自己。”
“你們是狼嗎?別嚇壞武以言女朋友。誒,武以言,你女朋友喜歡什麼牌子的化妝品,我給她帶點試用裝。在我這兒買肯定給你打折。”
“群裏有誰和武以言學校在一個市的,說說,說說,先給我們科普一下。”
“李然不是在他們學校當體育老師嗎?”
“對了,我到他們初中群去問一下。”
“我就是他初中同學,我去問就行了。你什麼時候跑我們初中群裏了?”
“耗子呢?你不也跟他一個市的嗎?你說說,言哥對象咋樣?”
……
又過一會兒,一條語音說:“我那段時間出差,沒見過。”
有人問了一句“那段時間是什麼意思?”,但沒人深究,隻是集中火力痛批別人轉述李然的話,“秘密。”
“不行,不把武以言揍一頓不行了。讓他們初中同學揍李然。”
“揍不過也得揍,拿繩子捆,套麻袋!”
“哈哈哈,太暴力了,都套麻袋了,我們怎麼撓啊!”
“你們女的都掐!”
……
那段時間?司無邪被拘的時候,有過極短暫的不顯眼的新聞報道,雖然因為未成年沒暴露多少信息,而且迅速被壓下去了,但還是有一點痕跡。
他那個同學說的那段時間,指的就是那件事吧。
武以言還在樂著,但司無邪覺得,他的笑容,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