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抑鬱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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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過一天,司無邪的輔導員先去看了司無邪,給他留了慰問品,然後提著另一份慰問品來看武以言,對他說:“對不起。”
    “你對不起個什麼勁兒?別跟我說什麼你沒有教導好,沒有盡到老師的責任。咱倆老相識了,你還跟我扯那沒用的。我今天心情不好,別他媽拿這種理由惹我。”
    武以言的確心情不好。昨晚他輾轉反側想了一晚上,得出結論,他不配喜歡司無邪,不配喜歡任何人。這個結論讓他痛苦。他還沒來的及在自己的傷口上撒鹽,輔導員就來煩他了。
    “不是這個原因。”
    “那是什麼原因?”
    “我隱瞞了一件事。”
    “什麼事?你他媽的就不能痛快說嗎?”事關司無邪,輔導員還這麼吞吞吐吐地,武以言就要揪輔導員的衣領了。
    輔導員看到武以言的神色嚇了一跳,一口氣說了出來:“司無邪有抑鬱症,他父母把診斷書放到我這兒了。不過他父母說他當時是輕度抑鬱,不會有躁狂行為,也不會自殺。我也不知道怎麼的,他突然就躁狂起來。他要是自殺了怎麼辦?”
    武以言腦袋嗡嗡響,越響聲音越大。
    他都幹了些什麼?
    武以言知道自己,他雖然酒量一般,但是意識總是清醒的,自己做過什麼都能記住,記得一清二楚。隻不過喝過酒的武以言,總是愛衝動,幹過各種傻事,所以第二天總是會後悔。
    那天他一邊控製不住地放飛好久不曾放飛的自我,一邊角落裏的理智瘋狂呐喊不要傷害他。瘋狂戰勝了理智,當時的記憶,現在仍曆曆在目。
    他本來還指望司無邪的冷漠代表無所謂,能給他少一點心靈上的傷害。
    現在才知道原來他不是冷漠,不是無所謂,而是抑鬱。
    而武以言卻一次又一次地打擊他的抑鬱,將他一次又一次推進深淵。
    司無邪躁狂,不就是他武以言造成的嗎?
    自殺?如果他也自殺怎麼辦?
    武以言閉著眼睛,司無邪從樓上跳下的場麵不受控製地在他腦海裏反複排練,終於摔到了地上,摔成了爛泥,隻有眼睛不肯閉上,死死地盯著武以言。武以言心如撕裂般跪在司無邪的屍體旁邊,看著又一個人因為自己而結束了生命,看著司無邪的臉和小玉的臉慢慢重疊……
    武以言感覺自己有如怒濤中的稻草,馬上就要被吞沒。
    醫生已經確定了司無邪隻是輕度抑鬱,雖然曾經躁狂過,打過鎮靜劑應該沒什麼事了。觀察了幾天,確定沒事了,保安也撤了,父母也都有自己的工作,今天就回家了。
    司無邪終於自由了,決定去看看武以言怎麼樣了,畢竟那時候打得太狠了。
    司無邪來到武以言病房門口的時候,一直防著他的教練也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他就揚長而入,看到武以言緊閉雙眼,神情與其說是痛苦,更不如說是驚恐,淚流滿麵,嘴唇青紫,呼吸急促,手指抽搐,渾身直哆嗦。
    “護士,醫生,來人啊。”司無邪大叫。
    武以言聽到喊聲,才發現司無邪站在他麵前。他想去抓他的手,卻發現自己的手指都伸不直。
    醫生和護士跑過來,問他怎麼了,司無邪說:“我感覺他好像過度通氣了,”他一邊說,一邊隨手拿過旁邊的塑料袋,讓他用塑料袋罩住口鼻呼吸,“他的手指都抽搐了,您看用不用整個葡萄糖酸鈣什麼的?”
    醫生看著司無邪。前幾天剛把別人打進醫院,何況剛剛還聽說他有抑鬱症,現在又主動來處理問題,真是讓人搞不懂。
    武以言在塑料袋裏喘了一會兒氣,也被推了葡萄糖酸鈣,覺得自己也冷靜點了。看到教練不知道什麼時候趕了過來,一臉擔憂地看著他。
    “你們先出去吧,我想和他聊一會兒,行嗎?”後麵這句是對著司無邪說的。
    司無邪點了點頭。
    教練猶豫了一下。
    “我不會有事的,求你。”武以言對教練說。
    教練深深地看了司無邪一眼,把大家都帶了出去。
    司無邪坐在武以言的床邊。
    武以言又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他抓住自己的手,告訴自己冷靜,盡量控製自己。
    “你怎麼了?被我打出心理障礙了?”
    司無邪覺得簡直莫名其妙。無論武以言目前的狀態,還是剛才教練看他那一眼,都讓他理解不了。
    雖然他當時看起來是要往死裏打武以言,但並沒有真想打死他。當時情況比較混亂,武以言、教練大概一時以為是真的。
    真假畢竟有區別,大家都是專業的,現在已經過去好幾天了,司無邪是不是真想打死武以言,他們還想不明白嗎?
    “你真的想打死我嗎?”
    “怎麼可能?我就是被流言整得煩了,狠狠打你一頓,流言自動消失。你也能離我遠點,你最煩人了。我來看你,隻不過想警告你別逼我打死你。”
    “那……”武以言咽咽唾液,艱難地說:“你想過自殺嗎?”
    司無邪先是一愣,聯想到昨天輔導員剛來過,大概心裏有了譜。
    他的父母自從確認他有抑鬱症之後,給他的每一任班主任都發過診斷書,求老師們幫忙照顧,也幫忙保密。這也是司無邪上課不聽課想看什麼書就看什麼書的原因,沒人敢管。
    司無邪相信自己的大學輔導員也收到父母派發的診斷書了,根據武以言和學校很多老師都熟悉的情況來看,抑鬱症這件事大概是輔導員直接告訴他的。
    “輔導員跟你說什麼了?”
    “他說你有抑鬱症,”武以言說這話的時候幾乎要哭了,抓著司無邪的手,“你會自殺嗎?”
    “我不會自殺的。你是不是傻,看我像那種人嗎?”
    武以言搖著頭,似乎很無助,“我不知道。”
    司無邪歎了口氣,心想隻有先解釋清楚自己抑鬱症的問題。
    抑鬱症這件事確實是司無邪騙父母的。
    小時候學習班風波之後,父母對司無邪的性格和行為產生了懷疑,隔個一年半載就帶他找醫生長談。再大個兩三歲之後,司無邪無意中偷聽到父母談到自己時提到抑鬱症這個詞,就認真研究了一番,覺得對自己還挺好用,就在下一次談話和做問卷的時候,按照輕症的標準答案回答了一番,如願得到了診斷。父母仿佛也找到了司無邪和別的小朋友如此不同的根源,以後有什麼事都不敢逼他。司無邪雖然背負著欺騙父母的自責,但也樂得活的逍遙。
    “所以你其實沒有抑鬱症?”武以言似乎終於抓住了問題的重點,又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這麼幸運。
    “啊,真沒有。”
    “你有什麼證據?”
    “這可沒有,我把抑鬱症研究得老透徹了,你敢相信我做的量表嗎?”
    武以言其實不太能理解他說話的意思,隻是漸漸覺得自己的這顆稻草似乎承受不了他心中的重壓。
    司無邪也為難了。他隻覺得抑鬱症是他有利的道具,沒想到今天竟然成了障礙。“總之我從來沒有想過自殺。”
    “你不騙人?”
    “我騙人騙的多了,你除了相信我,還有什麼辦法?”
    這話說得太實在,完全起不到安慰的作用。武以言的手又開始顫抖。
    司無邪又開始歎氣,突然覺得自己才是傻逼,怎麼把自己卷進這麼多破爛事裏。
    他反手抓住武以言的手,“我隻能保證我現在說的是真話。你想要相信我的話,隻能趁現在。我再說一次,我沒有抑鬱症,從來沒想過自殺。你信不信我?”
    武以言的手哆嗦了半天,終於有些平靜了,“我信。”
    雖然這麼說,但司無邪還是感覺他並不信,隻是他心裏想相信罷了。
    “好,現在該我問你問題了。”
    “嗯。”武以言胡亂地點著頭。
    “好,看著我的眼睛。”
    武以言看著司無邪的眼睛。
    司無邪有些猶豫,他隻是懷疑。武以言的狀態太奇怪了,隻是一個念頭一閃,但司無邪覺得還是應該確定一下。
    司無邪盯著武以言的眼睛,“跟我說實話,你有沒有過自殺的想法?”
    武以言忽然不抖了,甚至沒有了心跳呼吸一般,死一般的沉寂之後,他才終於用微弱幹啞的嗓音擠出了一聲:“是。”
    然後,又一聲“是,我有。”
    然後,又說了一句,“是,我想過自殺。”
    之後,就像驚到了自己,武以言眼睛瞪得大大地,手開始劇烈地顫抖,呼吸心跳都變得狂亂。
    再然後,武以言忽然大聲嚎哭了起來。這一哭,有如決堤。他把手從司無邪的手中抽了出來,使勁捶著自己的胸,可是還是能感覺心裏的劇痛。
    司無邪想要握著他的手,不要讓他再捶自己,可是拉不住。
    教練奔了進來,司無邪求救似的讓教練幫忙。
    教練一動不動,隻是在默默地流淚。
    司無邪沒辦法了,他撲進武以言的懷裏,武以言隻能打到司無邪的後背。
    武以言終於住手了,他死死摟著司無邪,哭得更大聲,哭得都忘了喘氣。
    等到護士給武以言打了鎮定劑之後,他才逐漸在司無邪的懷裏睡過去。
    教練幫司無邪把武以言放在床上躺好。之後司無邪才感覺到胸背痛,覺得剛才自己差點被武以言勒死。
    “你也早點休息吧。”醫生警惕地看著司無邪。
    司無邪也真的覺得自己太累了,想立刻躺在床上睡覺。他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武以言,教練說:“我會照顧他。”
    司無邪走到門口,又回過頭看了一眼教練。
    似乎知道司無邪要說什麼,教練沒等他開口就說:“等他想說的時候,還是讓他親口告訴你吧。”
    司無邪換了一個問題:“你們什麼關係?”
    教練:“發小,哥們兒。”
    “哦。那他以前是什麼樣子?”
    “其實和現在看起來差不多,隻不過白癡得沒那麼誇張,也不會主動找揍,即使打鬧也總想打贏,”教練咽了口唾沫,“而且不會裝開心。”
    回到病床上,司無邪本來困得不行,現在卻睡不著了。
    原來有抑鬱症的是武以言,他那些誇張的大笑,他那些沒事找虐,他那連自己都不敢讓自己知道的自殺傾向……
    “我究竟為什麼要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司無邪覺得剛才揭開武以言傷口的自己才是最大的傻逼。
    在各種矛盾的想法困擾中覺得今夜自己要人生當中第一次失眠了的時候,司無邪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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