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一曲九難何解恨 第一百二十二章何事秋風悲畫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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獲麟台前,古月歌跪在雪地裏,任憑大雪紛飛,天寒地凍,寒風侵肌,腦海裏麵浮現的,是兩百多年前同樣深冬季節他的父親被綁著跪在伏魔柱上,忍受著七日示眾的摧折,還有母親為了救父親,毅然決然擋下遊虛子那致命一擊。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的雙親當時承受的那些苦痛。他還想起了在漫天大雪中,被凶火吞噬的霍氏仙門,他的胸口上,還留著一道與君穿心的猙獰傷痕……
此時,一道紅衣倩影手執紅色油紙傘出現在他身後,為他擋下這風雪侵蝕。她在他身後蹲下來,焦急道:“少尊主,您傷勢初愈,斷不能再受風寒啊!”
“司姐姐……”是左護法司瀲灩。他恍惚記起,他是兩百多年前出生的,加上被封印的這些年歲,他這一聲姐姐叫得好不貼切。如果可以,他寧可被封印永生永世,亦不願意承受這個刺骨真相。
司瀲灩苦口婆心勸道:“少尊主,求您跟屬下回去吧,域尊消耗了功力來為您治療,不能讓他為您擔心了。”
“他會為我擔心嗎?”古月歌苦笑道。他巴不得我從來沒有出現在這個世上!
“少尊主……”
“你要在這裏任性到何時?”古道的身體突然出現在他們麵前,他正從數百級的石階緩步走來。
司瀲灩連忙跪了下來,“域尊!”
古月歌冷冷地望著古道,對司瀲灩說:“司姐姐,你先退下吧。”
“少尊主……”司瀲灩惶恐地看了看古道,見他沒有阻攔,便將紅傘施法立於古月歌身邊,為他遮擋嚴寒風雪,做完這些後,便退下了。
獲麟台前,隻有古月歌和古道兩父子,在蒼茫大雪之中,一跪一立,遙遙相望。良久,古道方才開口:“當年的雪,下得和如今一樣大。”
古月歌了然於心,他明白古道所言何意。當年的雪,是伏魔柱的那場雪。他回道:“父尊,縱使長堯和正道有負於您,可是母親是無辜的,霍氏仙門,也是無辜的啊!”
古道深深吸了口氣,闔上雙眼,斯人已逝,過去種種,是非恩怨,如今又如何能夠說得清。
“你回去吧!傷勢初愈,不要受寒了。”
古月歌朝著古道喊道:“封印的兩百多年再度解封,您如果當真不想看到我,又何至於此?父尊,在您的眼裏,我又算什麼?”
說完此話,他幾乎是喘著氣的,難以克製的情緒波動,已經將他逼至快要奔潰邊緣。
數十年來,他和古道之間,父子之間,唯一一次當麵質問,以前他總是隱忍逃避,因為他覺得是他害死了母親,他有愧,可是他又不敢對父親的冷漠而發怒。如今過往種種,他皆明了,可仍然不甘心,他不甘心啊!這些年他的努力究竟是為了什麼,如今他更是讓他和霍重華之間也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他無法原諒長堯當初對父親的苦苦相逼,更無法原諒這些年父親和遊虛子這樣把他們當做棋子。
看著眼前失控的古月歌,“司瀲灩,將少尊主帶回去,冷靜冷靜!”
司瀲灩一直在暗中待命,聽到古道的命令旋即出現,將古月歌強行帶走,古月歌無法違抗古道,他走之前仍然掙紮著朝古道喊道:“父尊!父尊!事到如今您都不允許我見一下母親嗎?父尊,父尊!”
任憑古月歌如何請求如何呐喊也都無濟於事,古道的身影最終隱入獲麟台,再也聽不到古月歌任何控訴。
……
長堯金鑾峰。
霍重華的恢複情況甚至比古月歌還要糟糕,雖然他的傷勢已經治愈,可精神狀態極其不穩定,隨時處於暴走崩潰的邊緣。遊虛子從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從未有過的能量,饒是功力深厚修為高深的遊虛子都不由得為之戰栗。霍重華的治愈過程,比古月歌還要持久,久到耗盡遊虛子最後的氣力。
當霍重華終於好不容易被控製住時,他得到了短暫的安寧。那一夜,他親眼看見霍重華蜷縮在房間的床榻一角,哭了好久好久。親人們葬身火海的那一幕,仍然在他眼前呈現,淩霜華臨死前對他身世的袒露,亦讓他無法接受。直到他重傷昏迷,在夢境之中所見到父輩們,霍宵堯、遊虛子、古道和顧盼兒之間的恩恩怨怨,心中更是意難平。
一直以來,他所依賴的廣陵府,竟然是師父和古道之間恩怨糾葛的棋子,他不是霍氏仙門的血脈,原來他一直痛恨的墨麟域,域尊古道竟是被正道逼至成魔……這一樁樁一件件的打擊,對霍重華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他不知道該如此自處,他甚至不知道以後要如何看待古月歌……
此時,他注意到了左手無名指上的墨月戒,似是想到了什麼,突然發了瘋一樣想要把它拿下來,可是那墨月戒已經死死地咬住了他的無名指,任憑他再怎麼扯弄都無濟於事,直到他的無名指已經被扯到紅腫甚至滲出血絲來都無法將其拿下。他竟然不知道這個戒指何時已經拿不下來了,他竟然不知道這個戒指他戴著戴著就已經習慣了,十幾年來已經形成了習慣,直到現在,再也摘不下來了……他猛地記起廣陵府流坡山那一場大火,將整個霍氏仙門畫地為牢,他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葬身火海,為什麼,為什麼他們之間,也到了如此地步,也要到了如今難以挽回的境地,為什麼那個人是古月歌!
“重華!重華!”遊虛子來到霍重華身邊,不斷呼喚著沉睡當中又流淚不止的霍重華,試圖將他從夢魘中拉回來。
霍重華渙散的眼瞳逐漸聚焦起來,他看見了近在咫尺的熟悉麵孔,那位他一直敬重的師長,可是如今他卻再也難以叫出那句“師父”,他永遠忘不了,他師父隱瞞他的那些事。
遊虛子的語言顯得蒼白無力:“我知道,你現在絕對是怨我的,我也不奢望你能夠原諒我,如今,斯人已逝,活著的人,更應該好好珍惜當下……”
霍重華哽咽道:“活著的人……霍氏仙門就活該成為棋子?活該葬身火海?雖然弟子知道自己不是霍氏仙門的血脈,可畢竟他們也養育了弟子二十多年啊,您要弟子如何好好珍惜當下?”
“重華……”遊虛子很想說些什麼,可是剛剛叫出他的名字,又不知從何說起。
“請您告訴弟子,弟子……弟子應該怎麼辦?弟子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霍重華口中喃喃不斷,“我現在一閉上眼睛,那些畫麵一直縈繞腦海,揮之不去,我根本無法逃避,可是問好想忘記這些事情,真的好想好想……”
“他們就在我的麵前,葬身火海,化為灰燼,可是我卻無能為力,我救不了他們,隻能眼睜睜看著霍氏仙門,滿門就義,當年的恩怨,究竟還要多少人付出代價,您告訴我,求您告訴我……”霍重華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情緒波動極大,他的體內散發出來若隱若現的白光,連此時虛弱的遊虛子都能夠感受到這是一股他從未接觸過的法力,時而微弱時而強悍,為什麼在霍重華身上能夠散發出這樣的能量?
遊虛子隱隱不安,他有預感,若任由霍重華這樣下去,後果必然不堪設想。
“啊!”霍重華突然慘叫一聲,他已神智不清,隨時都有可能再度暴走,遊虛子迫不得已將他施展了禁身咒,禁錮了他的動彈,隨後他元神出竅,進入霍重華的意識之內,查探他所猜想。
元神出竅持續了一刻鍾,待遊虛子再度回竅時,他猛然記起廣陵府流坡山那一場大火,淩霜華臨死前對霍重華袒露的真相,一時間,臉色慘白,心神大亂。
霍重華體內的能量一直在往外溢,要是換做全盛時期的他,興許還能控製得住,可是如今的他,經曆和古道殊死一戰,後來又耗盡他的修為來為一心求死的霍重華治療,已經不能再阻止這股強大的力量外溢了。此力量,自然驚動了楚焉、粼光、司南烈和連峰四尊,他們很快趕到了金鑾峰。他們聯合四尊之力才勉強控製霍重華的能量不外溢,可是接下來該如何處理,他們就沒有這方麵的經驗了。
楚焉和司南烈一起將遊虛子扶了起來,他們四人看見遊虛子憔悴的麵容時,法力深厚的他們也感應到了一股即將逝去的力量,無法挽回。
楚焉旋即握住遊虛子的脈搏片刻,印證了他們的猜想,他用眼神回應了其餘三尊。當下,四尊麵如死灰。
粼光旋即道:“掌門師伯,我等召集藏書閣的長老們,我們即刻商議救治之策。”
其餘三尊皆附議粼光的建議。
然而,遊虛子卻搖了搖頭,在四尊震驚的目光下,緩緩宣布道:“救治,就不必啦。如今的情況,我心知肚明。召集藏書閣長老,就說遊虛子要召開最後一次掌門繼任的會議,屆時,開啟輪回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