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坊二樓一處偏僻的雅居內。
    那名紅色鬥篷的女子毫不拐彎抹角，遮遮掩掩，一見麵，便表明了身份和意圖，如此簡單粗暴，讓顧月歌目瞪口呆了好一會兒。
    霍重華處變不驚，問道：“福二小姐想與霍某退婚？”
    “是！”福千語堅定不移。
    霍重華直接允許了：“好，如果那是二小姐的意思，霍某答應了。”
    福千語愉快地說道：“千語就知道，九少哥哥一直是這樣直截了當，簡單幹脆的人。”
    顧月歌難以置信，好端端本來就要大婚的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就把婚事取消了，如此幹脆好不拖遝，這現實和話本的差距怎麼如此之大？連愛恨糾葛這些纏綿悱惻的橋段都直接省去了。真的是奇葩年年有，壽高見怪多！
    “你，你……”顧月歌指了指霍重華，又指了指福千語，難以置信的同時，不知為何心裏麵有些釋然了。
    霍重華問福千語，“那二小姐可否和霍某說明一下退婚原因呢？”
    福千語莞爾一笑，“也對，貿然將九少哥哥請到這裏，確實需要好好解釋解釋了，九少哥哥，顧公子，請坐吧！”
    福千語示意顧月歌和霍重華兩人坐下後，自己再跪坐下來。霍重華還是一如既往的跪坐，而顧月歌則是盤坐。此次他當真坐得端正，畢竟在女子麵前，萬萬不能失了形象。
    霍重華坐下之後，倒是沒有立即詢問原因，反倒是顧月歌望著桌上的海味，從進來到現在，風雨不改。福千語笑曰：“此乃千語特地招待，顧公子請便。”
    “好好好，謝謝二小姐了。”顧月歌激動不已，桌麵上的鮑魚人參湯，清蒸鱸魚，大閘蟹，清蒸龍蝦……這些可是他之前經常偷來吃的。無奈被霍重華抓包，困在那深山老林茹素吃齋，顧月歌都覺得自己快要成仙了。然而當他拿起一塊龍蝦肉時，突然動作停住了，問道：“二小姐如此知道在下？”
    霍重華一臉無語，終於有讓這貨關注吃以外的事情了，真難得。
    福千語胸有成竹道：“兩年前的琴台宴，廣陵府都傳得人盡皆知了，九少哥哥帶了一個市井之民回霍氏仙門嚴加懲罰管束，九少哥哥二十年了都是獨自一人，如今身邊又多了一人，那肯定是顧月歌你無疑啦。”
    “你叫他哥哥？”顧月歌永遠都能夠抓住他所要的重點。
    “二小姐，我們之前，見過？”霍重華也對此深感不解。
    福千語聳了聳肩：“果然，九少哥哥就是貴人多忘事。不過也是，千語當時在九少哥哥的眼裏，還是微不足道的小家仆，福大少爺身邊的小跟班，九少哥哥記不住千語，也是情有可原。”
    “你是福安？”霍重華立即想多了十幾年前外出修業時，跟在福千行身邊的那個小家仆。因為當時對福千行並不待見，所以也沒有發現原來那個男仆是男扮女裝，竟然就是福家莊二小姐福千語。
    “是，九少哥哥，千語就是當年的福安。”福千語溫聲道，“沒想到時隔多年，九少哥哥還願意承認這樁婚事，如今得知千語的身份還願意心平氣和同千語一道談話。”
    霍重華淡淡說道：“當年之事，是非曲直，皆有因果，與你無關。霍某豈會怨及無辜？”
    當年之事？當年霍重華和福家莊發生了什麼事？顧月歌心中疑問特別多，然而他沒有插嘴的可能，隻能默默吃海味，當一個吃瓜群眾了。
    福千語歎息：“當年之事，確實是大哥的錯，這些年他也一直尋求修複菡萏的方法，千語了解到，再過三個月，就可以煉好藥了。霍九哥哥能否轉告五姐，到時候，給大哥一個彌補的機會？”
    “煉藥？”霍重華重複道。
    福千語點了點頭：“對，三個月的時間，若千語這樁退婚能夠順利通過，過了父親母親那一關，那時正好趁著福家莊喜事，讓大哥和五姐見一麵，讓大哥用他的藥，來修補菡萏。”
    五姐？霍五小姐？顧月歌想到了之前在菡萏閣練琴時，他偶然發現霍重蓮對著法器黯然神傷。她和福千行，是有什麼牽扯？
    “五姐傾盡多年精力，都未曾想到修補良方，他如何找到？”
    福千語沮喪地搖了搖頭：“千語也不知，大哥沒有告訴千語。”
    霍重華思忖片刻，回道：“好，霍某會代為轉告五姐。”
    “謝謝九少哥哥！”福千語莞爾道。
    霍重華問：“三個月，二小姐如何能過福莊主和莊主夫人那一關？”
    “因為……”福千語雙手握緊了幾分。
    “二小姐有心上人了是吧？”顧月歌邊說邊吃。
    “這……”福千語言語間躲躲閃閃。
    霍重華眉頭微蹙：“你如何得知？”
    “因為啊，剛剛二小姐說起那三個月，還有剛剛的時候，你雙手握在一起，言語羞澀，是女子思慕心中人才有的表現。情場之事，女子必然的體現。”顧月歌得意洋洋，放下手中的蟹殼，擦了擦手，伸手去拿鮑魚人參湯，飲了起來。
    顧月歌言畢，福千語雙手握的更緊了。
    霍重華腹誹道：“哦？想必顧公子是情場高手了？”
    “咳咳咳……”顧月歌正大口大口吃著鮑魚人參湯，聽到霍重華這樣的疑問，頓時嗆得猛咳嗽。他看見霍重華看著他，眼神寒芒閃爍，讓他如芒刺背。
    福千語見此情形，笑而不語。
    顧月歌終於緩過來了，連忙轉移話題，“我說二小姐，據我所知，福家莊每五年會進行一次試煉，主要煉藥為主，你是想讓心上人參加試煉，若能拔得頭魁，以此為聘，向福莊主和莊主夫人提親，是吧？”
    福千語臻首輕點，“顧公子所言不虛。”
    “誰這麼有福氣啊，能夠得到二小姐的青睞。”顧月歌問道。
    霍重華當下給了他一記眼神，暗示他不要涉及他人隱私。顧月歌馬上意會到了，隨即道歉，“抱歉了二小姐，是在下多嘴了。”
    福千語毫不介意，“無妨，畢竟千語也意想不到，他能走進千語的心。”
    “他……不是門當戶對？”霍重華猜道。
    “他隻是福家莊外門弟子，劉璧安。他雖然沒有煊赫的家世，但是在煉藥這一方麵很勤奮很執著，他是為我而煉藥的。”透過紗幔，能夠感受到福千語言及劉璧安時，羞澀滿足的神情。
    顧月歌道：“他一定是很出色，煉藥奇才，必須如此才能配得上二小姐。”
    福千語回道：“其實他挺木訥的人，不會多說什麼，但是他會實際行動證明自己。所以，試煉對他來說，也是一次難得的考驗了。”
    霍重華朝福千語一鞠：“霍某在此，先祝賀二小姐。”
    福千語回禮：“千語先行謝過九少哥哥了。”
    和福千語道別後，兩個人又走在大街上。那一桌海味，霍重華和福千語可連一口都沒有吃上，全部進了顧月歌的肚子了，顧月歌心滿意足地打了好幾次飽嗝，霍重華非常嫌棄。
    顧月歌說：“九哥哥，剛剛在二小姐麵前不太敢質問，現在看來，你說那位叫劉璧安的男子，是真心對二小姐好的嗎？畢竟二小姐何等身份，他一個外門弟子如何敢動妄念？”
    霍重華道：“無論如何，畢竟退婚還未搬上台麵，霍某有責任跟進到最後。”
    顧月歌嘴裏念叨著，“劉璧安？璧安？”
    “怎麼了？”
    “不知道，感覺這個名字很熟，不知道在哪裏聽過。九兒，那我能不能也去看看？”顧月歌一臉期待，“我很想看看這個劉璧安到底是何許人也，能夠得到二小姐的芳心？”
    霍重華應許了。然後道：“霍某想，帶你再回一趟姑蘇。”
    “為什麼？”
    “上次，沒去成。”
    一時間兩人陷入了沉默。也對，那一次是第二次入境，顧月歌發現了霍重華的秘密，為他抱不平，那晚他們吵了很凶，最後霍重華賭氣直接回廣陵了，顧月歌最後也沒能回家一趟。
    顧月歌望著霍重華，認真道：“現在還有重要的事情，不用為了我刻意耽誤的。”
    “重要的事情？”霍重華疑問。
    “是啊，九兒，再過些天，不就是二月二了？”
    “二月二，你的生辰。”顧月歌重點強調。
    霍重華道：“此事霍某自有應對……”
    “九兒！”顧月歌打斷了他，“你對福二小姐有責任，可我同樣對你有責任，這些天我除了服刑還會觀察你的情況。到時候，請你不要再逃避了，好嗎？”
    霍重華望著靠近他的顧月歌，他的身軀講他籠罩起來，他不得不抬頭望著他。他從未見過顧月歌如此嚴肅認真的神情，他亦沒有答應他什麼，他隻聽得顧月歌繼續說道：
    “而且，我的刑期，再過九個月不就滿了？九個月一下子就過去了，到時候我恢複了自由身，隨時可以回去，到時候你要還沒有成親，我帶你回我家。”
    霍重華心裏麵頓時漏了一拍，回他的家？
    “啊呸呸呸，說錯了話了，瞧我這張破嘴。到時候我帶九兒去我家坐坐，已經好幾年閑置著了，肯定變成破爛一堆，你不要嫌棄才好，哈哈。”
    看著顧月歌一提起家，笑容滿麵，似乎整個人都變得特別燦爛。整個繁華熱鬧的大街，摩肩接踵的人，似乎已經變得模糊，隻有眼前這個男人，是那麼清楚，占據了霍重華的一雙眼睛和整個內心，一時間，竟然看得入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