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秦浩表現出來的愛意，他從未在正麵回應過，也未曾認真思考過。隻知道，每次走近他，他的身心都會被一種濃烈的哀傷籠罩，壓迫著他。這種熟悉而又陌生感覺，是悲涼？是愧疚？是悔恨？他理不清，也道不明，刻意壓抑著內心最深處的悸動。
    而今，看著秦浩如風中秋葉飄然倒地，竟是發自身心地戰栗，害怕他真就從此隨風逝去。
    為什麼會這樣？我不是跨越了無盡滄桑歲月的一抹異世孤魂嗎？隔著時空的界限，對一個從未見過的人，為何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難道真有前世今生之說？
    秦浩，我與你非親非故，你又何必要舍身相救？
    “秦浩！”林雲飛輕輕托起血泊中的人，一時間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雖是心亂如麻，可該做的事還是得做的。仔細為秦浩診斷過後，確定他隻是被傷了皮肉，並無生命之憂，方長舒一口氣。
    “陳風，你身上可有止血藥？”林雲飛抬頭問道。
    陳風默然地掏出一個綠色小瓷瓶，遞給林雲飛。
    遞過一個感激的眼神，林雲飛扯下一塊長衫的下擺，迅速為秦浩上藥包紮。
    忙碌之後，林雲飛無奈地看著地上的傷員，再望望不遠處盯著那支離破碎的屍體發呆的人。
    似是讀懂了他的意思，陳風道：“我幫你把他們送上山吧！你去報官。”
    卸去了仇恨，陳風周身的氣息變得安靜祥和，不再是冰冷刺骨。
    “謝謝。”那劉桓雖是罪大惡極，可還是要報案的，來源於法製社會的林雲飛已經形成了這種定向思維。隻是不知道這劉桓又幹了什麼天怒人怨的惡事，竟被人於荒野之中分屍！
    林雲飛正欲轉身下山，忽然又想到了什麼。走到王襄身邊，指著陳風，叮囑道：“王襄，待會兒你就跟他上山，知道嗎？”
    可王襄卻無半點反應！
    伸手把王襄轉過來，卻是被嚇了一跳。
    王襄的眼睛大睜著，裏麵充斥的盡是血腥的快意，嘴角浮著詭異的微笑，唇下淌出鮮紅妖冶的血痕，猙獰模樣竟似從地獄爬出的修羅惡鬼！
    “王襄！你怎麼了？”林雲飛再次慌神。
    沒有回應，王襄倒了下去，林雲飛接住他，坐在地上發狠地掐著他的人中。
    許久，王襄的眼中恢複了一絲清明，用微弱的氣息說道：“林雲飛，謝謝你一直以來的施與我和孟的幫助！可惜王襄福薄，不能再和孟在一起了……”
    林雲飛淚眼婆娑，拚命搖著頭：“不！王襄！我要你好好活著，你難道不想跟劉彥雙宿雙棲，白頭到老嗎？努力了這麼久，付出了這麼多，在這最後關頭，你就要放棄了嗎？你放心，我一定會醫好你的！告訴我，你傷到了哪裏？”
    王襄咳嗽著，皺著眉頭，表情痛苦，淒慘道：“沒用的，是我服毒了！在決定表演前就吃了……如今的我，如何配的上孟？地底的汙泥是永遠也觸摸不到天空的白雲，孟是風，是我這輩子永遠都抓不住的風。不想讓孟知道那件事，可是劉桓……咳咳……”咳嗽帶出了更多的鮮血，殷紅如火，似要燃盡王襄的最後一絲生氣。
    林雲飛想用袖子幫他擦幹淨這刺眼的血跡，漸漸地，袖子也被染紅了，而血，卻未止住。
    “別擦了，這是心上的血，隻能流盡，擦不幹淨的……陳雲，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林雲飛紅著眼點頭。
    “在我的床頭上，有一個包裹，裏麵有我多年的積蓄，那是我賣字畫所得……把它交給我爹娘，再轉達一聲‘家裏有銀子了……把漪兒接回來吧……襄兒……想他了，該回家了。’……”
    王襄的情緒遽然激動起來，劇烈地咳嗽著，更多的刺眼的鮮血從嘴角滑落。忽然雙瞳放大，死死的盯著無盡的夜空，用盡最後一息氣力單手伸向虛空中，仿佛想抓住些什麼，嘶聲喊道：“我好恨啊……”
    淚已盡，臆斷腸，千古恨，輪回殤，空餘情，隨風蕩……
    原來，你隻是想保持在情人心中的最後一抹聖潔！
    原來，你竟是決意了一個人悄悄地逝去！
    原來，你居然如此地癡傻……
    淚，無聲滑落。
    月色淒淒，風，輕輕拂過，卻吹不散人間的惆悵，幽遠的悲涼。
    “節哀吧！人已死，就讓他安息吧！”陳風的聲音似歎似憐，輕輕地為林雲飛拭去眼角的淚水。
    粗糙的觸感喚醒了沉浸在悲傷之中的林雲飛，撫了撫冰涼濕潤的臉龐。
    怎麼會流淚？換了副身體，難道心也跟著變得柔軟了嗎？林雲飛微微詫異。
    若在從前，即使是再苦、再累、再痛，他也是逮著苦水往肚裏吞，流淚對他來說是懦弱的表現，他決不允許這樣的自己出現！所以，在外人看來，醫學界的新秀林雲飛是打不死的蟑螂，永遠是樂嗬嗬的，天塌下來也能用腦袋頂著。
    本以為曆經生死劫難，上天會多憐憫他們一點，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難道他們的愛，注定了要以悲劇收場嗎？
    轉頭看了眼仍然緊閉雙目的秦浩，深深的迷茫湧上心頭。
    “林雲飛！你看，那是什麼？”陳風忽然指著深林的一角說道。
    “什麼？”林雲飛心不在焉地扭頭看去，瞬間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座孤墳，不！那根本稱不上是一座墳！因為沒有墓碑，而且泥土中的屍體大半也露出來了，屍體已嚴重白骨化。
    誰會在這深山老林葬屍？還選在這麼隱蔽的地方？
    謀殺案！
    三個字慣性地出現在林雲飛的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