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家母早在一年前以不見蹤跡。”範淩雲歎息道，臉上是展不開的愁容。看得出這一回他是真的沒有在敷衍自己。
    蘇妍韻垂下手，淩風的母親，那個集美麗大方優雅一體的女子，竟然也是穿越而來，她是不是和自己一樣，來自同一個世界呢？
    難怪，總覺得她身上有一種熟悉的感覺，總覺得她和自己是一類人！
    “這個，給你。”範淩雲遞上同心結，“親手交給大哥吧，讓他早一點清醒。”說著，惆悵的看了眼蘇妍韻身後的江麵，負手離去。
    為什麼，為什麼心中會有一種負罪感呢？為什麼總覺得欠下最多的始終是自己呢？
    為什麼……一直到現在，還是那樣的愧疚不安呢？
    躺在床上，蘇妍韻翻來覆去，滿腦子都是範淩雲蕭瑟的背影，還有與淩風生死離別時那最後一眼。
    自己是怎麼對他說的？要他找一個更好的女子，把過去的一切都忘了？
    忘？說起來簡單，隻是真的有那麼簡單麼？
    蘇妍韻迷茫，指尖摩挲著同心結，已經是多少個不眠之夜了，自己也數不清了，似乎自回到這個世界起，時常會迷失於這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舞兒，你睡了麼？”依稀間聽到翻身的聲音，蘇妍韻輕聲詢問，自逃亡時起，她便不再叫舞兮公主了，而是像家人一般，稱呼她為“舞兒”。
    “……什麼事？”回答的聲音有幾分沙啞，似乎哭過了。
    蘇妍韻愣愣，“舞兒，你哭了？”
    久久，都沒有聽到舞兮的回答，這更加證實了蘇妍韻的猜測。
    蘇妍韻心中不安，起身拉了一件外套，走到舞兮的床邊，挨著床沿坐下。
    “我沒事……”舞兮悶在被窩裏，含糊地回答。
    “舞兮，我們一起睡好不好？”蘇妍韻心裏也不痛快，想著兩個人擠在一起，或許會好受一點。
    “為什麼？”舞兮不肯鬆口。
    “心裏難受。”蘇妍韻靜靜回答。
    聽到這個答案，舞兮猛地掀開被子，黑暗中看不清對方的麵容，隻聽得舞兮沙啞中略帶迷惑的聲音，“你有什麼好不開心的？”
    蘇妍韻將外套脫下，趁機爬進被窩，舞兮身子往裏挪了挪，兩個人擠在一張不大的床上，所幸身材嬌小，不覺得擠。
    “我欠了一個人太多太多……”蘇妍韻幽幽回答。
    “然後呢？”舞兮扯著被子問道。
    “這一輩子，怕是還不清他了……不，也許不止這一輩子，感覺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欠了他太多，多到生生世世都無法償還。”
    “不會這麼嚴重吧！？”舞兮不信。
    “他為了我做了許多，我卻視而不見，懷疑他別有用心，等到醒悟過來時……已經晚了。”黑暗中傳出蘇妍韻低低的聲音，帶著幾絲顫抖，在無邊的夜色中彷徨。
    “晚了？”舞兮被蘇妍韻的話語所吸引，不解問道，“你既然醒悟了，就不會晚。”
    是麼？是隻要醒悟了，就不會晚麼？
    淩風，還會在原地等她麼？
    “但，他也許已經認不出我來了……最後一次見到他時，我奄奄一息，不隻是他，所有人都認為我死了……然而，我卻被救活了，容貌也變了許多。現在去見他，多半不會被認出罷！”蘇妍韻緩緩道出心底最深的不安。“這世上，沒有永恒……也許去了，早已物是人非，自己不過徒增煩惱罷了！”
    “你明知他對你一往情深，為何還要這般猜疑？”良久，舞兮忽而尖刻質問，“以你對範淩風的了解，還信不過他的為人嗎？”
    “範淩風”三字刺入心頭，蘇妍韻驚駭，拽著被角的手緊了緊，指尖瑟瑟發抖，“你、你怎麼會知道？”
    “我偷聽了你和範公子的講話。”舞兮苦笑說道，“你知道麼？當你接近玉溪門時，我瞥見一個白衣男人，然後就沒了知覺，等到清醒過來，已離開皇陵，那時候我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這幾日與範公子接觸，他在我麵前頻頻說起一位名叫‘蘇妍韻’的女子，我雖知他不過是想從我這探聽消息，但他口中的那個女子，和你出奇的相似——不是相貌，而是個性。”
    “可是……這並不能說明什麼！”蘇妍韻額角冒著冷汗，心裏埋怨不應該讓舞兮和範淩雲單獨接觸。
    “很小很小時候，我曾見過一次蘭妃娘娘，就是在皇陵裏，她正和父皇爭執什麼，我本想去偷聽，沒想到發出太大的聲響，引得周圍士兵圍追。然後，就遇到了你，在玉溪門前。那次，是我第一次見到白衣男子，你消失在玉溪門邊，再度出現時，便和往常那個傻兮兮公主大相庭徑，見到誰都是一臉陌生，不知所措，說著我們聽不懂的話。後來，白衣男子帶走你，回來時便又是原樣。”
    “那時候，我就在想，也許你並不如我們想象中那般癡傻，也許你有著大家不為所知的秘密……落霞將皇後的情報告訴我時，我才第一次知道，這世上竟有招魂術，而你剛剛對我說的一切，都證明了我所有的猜測。”
    說完，室內一片沉寂，蘇妍韻心中忐忑不安，沒想到舞兮冰雪聰明，很早就看透了這一切，那她豈不是也知道……
    “你恨我麼？”蘇妍韻沒頭沒腦問了一句。
    “不恨，當我知道所有的真相時，已經無力再去恨了……”舞兮沉靜地回答，語氣中再聽不出任何情緒。
    蘇妍韻猛然記起範淩雲說的他並不喜歡舞兮一事，想要安慰，卻無從安慰，隻得繼而問道，“你還要隨我去燕漠麼？”
    “去？怎麼不去！這天下，我也隻剩下你一個親人了！”舞兮喃喃自語，“不，也許連你，也不是我的親人……”
    蘇妍韻心中沒來由的一緊，手鬆開被角，張開雙臂抱住舞兮，“不管你承不承認，我永遠都是你的姐姐……無關於皇室，無關於過往的一切……”懷中嬌小的身軀輕微地顫動，蘇妍韻迷糊聽到啜泣聲，眼睛像是被露水打濕，一道一道的滑向麵頰邊緣。
    “姐姐，你一定會幸福的……”哭著哭著，腦子漸漸昏沉，入睡前似乎聽到一個輕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