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篇 第四十二章 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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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被人用冷水潑醒的,從醺醉中渾身打著顫醒了過來,瞥見矗在眼前的海棠。
“我怎麼會在這裏?”沈映竹支額想了半天,她剛剛明明還在殿上,怎麼會躺在新房裏呢?“聞魅,聞魅呢?”她本能的找尋新婚夫婿。
“不要找了,他殺人去了——”海棠冷冷的說。
“殺人去了?殺誰?”他不是答應自己再也不殺人了嗎,怎麼可以出爾反爾。
“你以為他是誰,他是魔!你想要改變一個魔的魔性,可能嗎?”她已經認清了,本想在婚宴時在酒水裏下藥,可是聞魅居然不顧情意的把自己賞賜給了一幫魔眾,供他們享用。令她沒有下手的機會,她恨他,恨透露了他!
“不會的,我不相信。”映竹搖著頭,衝出新房。
好靜,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靜得很不尋常。人都上哪裏去了?沈映竹穿過大殿,四處尋找。
她往外頭尋了出去,“聞魅──”
“魔妃,你不能出去。”把守的人從暗處現身阻攔。
“為什麼?聞魅呢?”
“這是魔主下的命令,請魔妃回房。”
沈映竹瞅著他半天,臉白似雪,幽幽的問:“他在哪裏?”
“請魔妃回房。”那人隻重複這一句。
“我說了他在外麵殺人,你見不到他的。”隨後趕到的海棠順著氣說。
“他答應過我的——”映竹的淚水跟著滴滴落下。
映竹喃喃細語,裙擺在她纖細的腳踝間掀起層層波浪,有股神秘的力量在指引她到該去的地方,守衛來不及勸阻,隻能緊跟在後,為她殺出一條路。
她愣愣的站在一堆屍體旁,眼中所見的是堆積如山的殘缺屍首、耳中所聽的是垂死者的痛苦哀嚎,他們的血彙成了一條前往地獄之門的路,她整個人都呆了、傻了,這不是真的!
在模糊的淚影中,沈映竹找到已經殺紅了眼、恍若惡魔附身的聞魅。該怎麼做才能讓他不再殺人?
她蹣跚的朝他走去,卻一把被飛身過來的冷千秋拉住縱身飛到了一頂黃色的轎子旁。
“沈姑娘,你就忍心這樣看著他,把武林中各大門派屠殺殆盡嗎?”轎中的人吐出熟悉的聲音。
是皇上!皇上他也來了!?
李鈺掀起竹簾,一身龍袍顯露出他英挺的身姿。傳聞三千禦林軍一直伴駕左右,看著這個陣勢,李鈺那有不來之理。
“沈姑娘,你看清楚這就是那個你要嫁的夫君——聞魅嗎?”
弑劍的魔性一旦爆發,用劍者將失去本性,幻化成魔。
血腥的氣味喚醒了他體內的獸性,淹沒了他的人性,隻想著殺光敵人,捍衛他的地盤、他的領土。鮮紅的血液把他的衣服浸濕,手上的弑劍正不斷的滴著獻血。
聞魅揮動著劍,刺,斬,挑,劍毫不留情衝著這裏而來。“沈映竹!你想看她殺光這裏所有的人後才明白,他是魔,是沒有人性的魔,無論你做什麼他都不會變成人。”李鈺不知何時掏出一把匕首,塞到映竹手上。“用這把匕首刺進他的胸膛。”他教唆著。
映竹握著匕首的手瑟瑟發抖,稍一鬆手匕首就會落到地上。
“聞魅──”住手吧,求你住手!
這時,司徒青陽被砍斷了一條手臂,鮮血如注的在地上爬,“不──不要──”他眼底有著深切的恐懼。
聞魅如幻影般移動,閃到司徒青陽背後,一聲獸嗥自聞魅口中發出,舉劍直刺下去。
“愛妃——”李鈺想衝過去,卻被一旁的冷剛一把拉住。
“皇上,小心。”冷剛擋在皇帝前麵,以防魔眾來襲。
映竹纖瘦的身影一個箭步擋下弑劍,並用手上的匕首刺進了聞魅的胸膛,噴然而出的鮮血灑在聞魅的臉上,劍身從胸前穿透到背後。“闃、聞魅……”她費力的擠出微笑。
兩人就這樣麵對麵的站著,在淚痕婆娑中,她抬起手撫摸他失去神誌、狂亂的臉龐,在淺笑盈盈間凝娣著他表情急遽的變化。自己的血和聞魅的血混合在一起,仿佛是一支鎮靜劑,讓他恢複了理智。
沈映竹無比溫柔的凝視他,“你終於清醒了?”
“月、月牙兒!”聞魅從失神的狀態中回到現實,低頭看下胸口的匕首,她刺的並不深,但卻令他心如刀割。
從映竹刺穿的胸口處升起了一顆顆閃著靈光的珠子——這是魔君焰封印在她體內的魂魄,魂魄如飛箭般從眉心進入闃魅體內。魂魄歸體,他眼神空洞的凝望她,仿佛在問她為什麼,為什麼要背叛他,他握著映竹的手將匕首再往胸口刺進一分。痛——比不過他心痛。
如果她的死能讓他放下屠刀,那麼她願意代他下地獄。“我希望……我是你殺的……最後一個……人……”
聞魅腦子還是一片空白,因為這悲痛來得太突然、太劇烈,反而不知道怎麼發泄,他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哭泣,他想哭,卻怎麼也哭不出來。
她微微往前傾,將頭靠在他胸前,聲音微弱的幾乎快聽不見。
“對不起……我要先走了……答應我……保重!”那深情、依戀的話語飄進他的耳膜,曾經令他眷戀不已的溫暖也在一點一滴的消失當中。
一股更大的空虛和落寞取代了原先的悲痛,他茫然的環顧四周,他在做什麼?!這裏是什麼地方?他為什麼在這裏?
“月牙兒?”他低眉垂首輕喚著氣絕的妻子,“月牙兒,你要去哪裏?你不能丟下我自己走掉,你答應過我的,不是嗎?”她辜負他的信任後就要逃開,不能!他不能就這麼走掉!
沈映竹仿佛沉睡了一般,睡顏沒有絲毫的痛楚。
“啊──”聞魅發出一聲野獸受傷時的呐喊,那尖銳的聲音像有把利刃插進他的五髒六腑似的。
夜魄和魘鬼同一時間趕了過來,見這情形,兩人的臉色也變了。
他仍然張著嘴嘶吼著,那是狠失去愛侶時的嗥叫聲,他殺了她、他殺了她……“魔主!”兩人驚喊一聲。
聞魅將弑劍從她身上拔了出來,他沒有掉半滴眼淚,可是,心在泣血,因為是他親手殺了她,他怎麼會殺了他的月牙兒呢?她比他的性命還要重要,為什麼卻死在他手裏?是老天爺在懲罰他,懲罰他殺孽太重、懲罰他不該占有這麼純美善良的女子,所以才遭天譴嗎?
他抱起妻子返回大殿,將她安置在寶座上,夜魄和魘鬼及一幹手下都跟在後頭,心中越來越不安。
月牙兒,你刺我的那刀是愛還是恨,你給我說清楚,說清楚!不許就怎麼走了!
“你們都走吧!”聞魅空寂的眼瞳掃向他們。
他們感受得出主人求死的心意,於是不吭一聲的盤腿坐下。
“月牙兒,我答應你不會再殺人了,因為──我會先殺了自己,等等我,我會找到你的,等我……”
一群年少的個大派門徒衝進魔域大殿“殺了聞魅——”各個高聲叫喊著。
魔眾們各個手上抱著一個轟天雷,盤坐在大殿之上,待眾人全部攻進大殿,隻聽一聲轟然巨響,將所有的人從睡夢中驚醒,衝天的大火,濃濃的黑煙掩蓋了星月。
大火就這麼燒了三天三夜,當眾人進入火場,隻找到幾十具焦黑的屍骨,沒有人知道他們是為了殉主,還是為了逃避正義人士的追殺才自盡。
隻是,大家仍不敢置信聞魅會以那樣激烈、詭譎的方式結束自己的一生。沒有人找到和辨認出聞魅與沈映竹的屍骨,大家不願多做猜測,寧可相信他死了。
司徒青陽身受重傷未衝進魔域大殿躲過了轟天雷,僥幸存活下來,後被各大門派公推為武林盟主,在武林中享有崇高的地位,官府加封他為一等忠勇侯,可謂風光無限。
但是——
聞魅真的死了嗎?
縱橫武林二十多年的魔域從此在江湖中消失了嗎?
沒有人敢確定。
——人界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