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物是人非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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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垂楊紫陌洛城東。總是當時攜手處,遊遍芳叢。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歐陽修《浪淘沙》
隻願她在物是人非的時候,不要悲傷!
火車在上午7點50到站,到她那裏已經差不多9點。
七在樓下叫了一聲,四樓窗口冒出一顆紅色的人頭,亂蓬蓬的,向我們站的方向動了動,又消失了。等了一會,她出現在公寓門口。“嘩啦”一聲,鐵門開了,她在門裏望著我笑,睡眼惺忪。
“嘻嘻,眼睛還那麼小。”她打量我,後來又說:“瘦成這樣!”
七說:“哪有,她眼睛不小。”
我望著她輕笑:“還在睡覺?頭發全染紅了,不好看。”
“呀,他們說好看呢!”她揚聲反駁,順手提過我的行李。
“像個混混!”我笑著給出中肯評價。她晃晃頭不以為然。
兩年不見,再見麵好像一如當初。
她看著我用毛巾擦臉,然後梳頭,最後終於說:“幹嘛不去用水好好洗洗?”
我愕然:“有水嗎?水龍頭都沒看見。”
她很不屑的朝走廊一指:“什麼眼睛?水管在那兒。”
“哦----果然是水’管’。”我啞然失笑。可能是為方便洗衣服,水龍頭連著一截塑料管,我的視線被誤導了。
“笨。”她說的不客氣。
等我收拾好了,她和七開始對我評頭論足。
“喲,還戴耳環了,不怕人家搶的時候把耳朵扯壞了?我和七都沒打耳洞呢!”她半是奚落半是調侃。
“不覺得很可愛嗎?”我對著鏡子轉一下頭,耳環上晃動起來,亮晶晶的。
她看著我不說話,半晌笑道:“我以為自己很瘦,看到你……”那語氣又是嫉妒又是鄙夷。
我哈哈大笑:“看到我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瘦?你不要和我比,從初中開始人家就誇我身材好。”
“太瘦了點。”七說。
“瘦的什麼都沒有了。”她意有所指,笑的得意。
“還好吧?該有的都有啊!”我把自己上下掃視一遍,她和七坐在床上笑起來。
“我說我土氣,你比我更土。”她開始批評我的衣著。
“什麼呀?旅途勞累肯定顯得狼狽啊!”我搬過小凳坐下。
“搭配得其實很有個性,就是衣服有些舊,下午我們去逛街買衣服。”七說。
快到中午的時候,我們去買菜,她和七一直問我要吃什麼。她還特意買了一隻烤雞。我們三個一起去買菜還是第一次,感覺很新鮮。在我印象中,每次回家,每次返校,母親都會為我煮一隻雞,去姐夫家,姐姐也會這樣,他們都知道我不吃肉,不大愛吃魚。一隻雞成了被愛的標誌,或者見證?我想想不由得笑起來。
中午是她做的飯,她問我:“你會做飯嗎?”
我自信的說:“當然會啊,隻是-----不會用你這兒的炊具。”
她很不給麵子的說:“你,還是像以前那樣蠢。”
她曾經說我:“讀書讀書,越讀越豬!”
她做飯的時候,我和七在旁邊唱歌,音響開得很大。
她揮著勺子嚷嚷:“難聽,讓我來。”她那樣子讓我笑起來,曾經她也那樣揮著鏟子衝進房間,對睡懶覺的我大叫:“劉望林,你如果不考上一所好大學就對不起我。”那個時候我上高中,回家總是睡懶覺,不願意起床吃飯,她一邊做飯一邊叫我起床,常常被我氣得火冒三丈。
她唱得的確好,我故意跑到窗戶邊四處看看然後將窗戶關起來:“對麵的人可憐,肯定被吵死了,不知道有沒有罵,小聲點。”
“怕什麼,對麵樓下那對夫妻經常吵架,還拍菜刀呢,我們隻是唱歌而已。”她語氣粗魯,聽起來很好笑。
吃過飯,她問:“誰洗碗?”
“你。”我和七頭也不抬,答得一致而且理所當然。
“oh,又是我,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隻會欺負小的。”她不可思議的大叫。最後還是七洗了碗。
下午逛了一下午,買了很多東西。我幫她挑選衣服,我說:“穿不了身材就穿個性。”她聽了很是無奈。
她說:“那件衣服要不是你穿得太好看了,我也想買一件,跟你穿一樣的多好玩。”那語氣很是懊惱。我卻聽出了從前的感覺。她終究還是個愛玩的孩子。就像從前,她跑到我跟前,拉我偷偷看小外甥跟燕子說話時一臉促狹的感覺;就像從前,她天天把家裏的小貓小狗抱在懷裏,被我罵時,故意把貓狗往我身上放,我厭惡的躲開,她得意笑的感覺;就像從前,她哭了,我不哄她,學著她的樣子哭,她馬上破涕為笑的感覺。
她和七第二天又都上班了。她晚上十點多鍾才下班,就給錢讓我自己買飯吃,下午六點鍾等姐姐下班了,我也可以去姐姐家吃。每天我一個人在家看書睡覺,給她洗一下衣服,日子過的很清閑。感覺上是她在養著我,事實也確實是這樣,盡管她比我小,一直以來我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米蟲。
那天晚上,我在姐姐家看電視。姐姐的電話響了,我一看,是她打來的,就接了。她的聲音又氣又急:“我跟他分手了,他要一千塊錢,我和他一會過來。”
他,是她的男朋友,在一起兩年了。我並沒有見過他,隻是家裏強烈反對他們在一起,去年鬧得很凶。她一意孤行,和家裏都鬧翻了,母親差點不認她。去年過年,她和家裏鬧著堅持去了他家,見了他父母,家裏見事已至此,隻得默許他們來往。沒想到大家不反對的時候他們自己又鬧分手。
她生氣的進屋,他跟在後麵。猥瑣!我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這兩個字,個子高卻耷拉著腦袋,像霜打過的茄子。話不多,說話時甕聲甕氣的。
當晚鬧得很不愉快,他說:“既然分了,去我家我媽給的一千塊見麵禮就該還了,我的損失也很大,你去過我家,別人都知道我有女朋友,以後我要找老婆都找不到。”
一個二十五六歲的男人說這種話讓我很瞧不起,我狠狠的罵了他。她在旁邊隻是哭,姐姐氣得打她,我也很惱怒,本來想隻要能分了怎樣都好,卻又覺得給了他錢,她太委屈了。以前她連母親都不顧,每個月發工資都給他用,現在他卻來這裏算這種帳。直到她說:“他還欠我一千二百塊沒還。”他那時才覺得理屈就走了。
他後來也一直糾纏想要和好,家裏人都擔心她又動搖。他們說這樣的事發生過幾次,前一天還吵的不可開交,第二天又開開心心的在一起吃飯。有一天晚上,他在她下班的路上攔住她,手放在她脖子上,出言威脅。當晚我打電話到他老家,放了狠話:“考慮清楚!別到時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別太過分,不然端了你老窩。”
後來平靜了一陣子,終於他們還是分了,家裏人很歡喜。母親擔心她,說要每天接她下班。姐夫也說要會會他。我不耐煩:“不接,看他有多大膽量。”
我卻突然恨起了她,感覺一直堅持一直守護的東西被她毀了。我的話也變得惡毒:“你的愛情太廉價,一千塊就可以買斷。你讓我覺得丟臉!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找這種男朋友隻說明你自身有問題。你若是別人,我會罵你賤。”
後來我也開始上班了,她的事我也不想再過問。他還是會打電話給她,她換了電話。
星期天我回家那天,她進了醫院。我氣得不想跟她說話,在醫院裏,姐姐罵她,她又哭了。為他,她付出太多了。我一句話沒跟她說,就又去上班了。愚蠢!曾經是她這樣笑嘻嘻的罵我,現在卻是我惡狠狠的罵她。悲哀!
她要上班,直到返校那天我都沒再和她見過麵。走的時候我發了條短信給她,她回了一條:“哦,有人送你嗎?”我心裏又開始不是滋味。
回到學校,我看了她的空間,她終於認清了,隻有流著同樣血液的家人真的對她好,她終於知道大家不管怎樣惱她,怨她,最後都會保護她。然而,她喝酒了,她醉了,她流淚了,她心痛了。
我罵她的時候她曾說:“我不再相信愛情,不再相信男人。”我當時隻是冷笑:“你見過幾個男人就這樣說?他,不算男人。好男人還是有的,但隻有好女人才能遇到。”
她終於還是受傷了。我忽略了,每一樣東西逝去都會留下傷痛。放在心裏的東西,想要連根拔除,怎會不心痛,即使拔掉了,那裏也會有塊疤,有個洞,甚至整顆心也會被帶走。她將心裏的毒瘤拔掉了嗎?我不知道,也許,她的心跟著一起腐爛了。
也好,心死了,沒有心了,就永遠不會傷心了!
她隻是一個渴望愛情的孩子,但她的愛情欺騙了她,她難過了,我們一邊說著愛她一邊卻在罵她傻。我們也錯了。
一個人學會了緬懷,必然意味著一種東西走到了盡頭。
我說不清是什麼東西走到了盡頭,隻是惘然若失。時間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當我還記得曾經的時候,曾經已經成為了永遠的曾經。不是時過境遷就是物是人非,殘酷的讓人不堪回首。
時光的流逝真的像水往低處流,無論你怎樣努力,他都會把覆水難收的殘局呈現給你,讓你極盡全力拽住牛尾巴,再緩緩被牛拖下水去。
當一個人感覺到變化的時候,事情早就變得麵目全非。我想,有些東西已經已經無可挽回了,她也許還在追憶曾經他給的甜蜜,我還在回想曾經她不可一世罵我蠢的樣子。
“一剪梅記得同燒此夜香,人在回廊,月在回廊。而今獨自睚昏黃,行也思量,坐也思量!”
物是人非的時候,我無法控製自己不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