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回荒山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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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郡因其天然的地勢,除了中間的平原地帶適宜百姓居住,四周都被連綿起伏的高山包圍。墳地建在一些小山上,是從以前就傳下來的習俗,傳至今日,墳山一座座都快成這裏獨特的風景線了。由於墳地多處都有分散,謝晉他們不可能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便在城裏打聽了一處最大的墳地所在,策馬而去。
上山的路並不難走,有常年走出來的羊腸小道,也有車轍輦出來的寬闊大道。道路兩旁荊棘叢生,極易鉤破人的衣服。眾人行至一半,便將馬匹拴在半山腰的枯樹那裏,餘下的路他們要徒步上去。
整座荒山呈半月形,沿著山路天然形成的高差,每一層都密布著每一個家族的墳堆和墓碑。站在山的這一頭,也能清楚地看見另一側整整齊齊排布著的陰森景象。天邊多雲,山上卻有微風,爬了一會兒,謝晉拂了拂頭上的汗,見還有大概四五十米便要登頂了。
站在這樣的地方,人很容易受周圍氣氛的感染而生出莫名其妙的幻覺。比如,謝晉此刻就覺得那些墓碑旁的紙紮就像一些穿喪服的小人站在那裏望著他們。更糟糕的是,因為趕路,從早上到現在,將近兩個時辰了,她都一點東西也沒吃,正饑腸轆轆有些頭暈呢。
見沉畔沉蘇他們都沒提要吃飯的事兒,她也不好搞特殊,隻是這肚裏沒貨體力就跟不上。反正天色還沒黑,她不信這鬼大白天還能冒出來呀。她悄悄掉隊到最後,盯上了旁邊墓碑前的那棵酸棗樹。
一般來講,墓碑每年都有家族的人來打掃,長了野草野樹都會及時清理掉。可這酸棗樹都長得跟人一樣高了,也無人問津。再看那碑前,用來放貢品的碗也落了一層厚厚的積灰,怕是很久沒有人來掃墓了。她沒仔細看,那碑是無字碑。
嘖,真酸。一口下肚,牙都要酸掉了。她站在棗樹旁摘了一顆又一顆,望著還在認真查找線索的幾人,心想等她待會兒填飽肚子以後再跟上也不遲。
那頭兒,沉畔指著地上一些泥土明顯有新翻過痕跡的墳墓,道:“你們看,這幾處墓都是新的,貢品雖被附近的野貓野狗叼走了,但是這燈籠和紙紮確是新的,從這裏望過去,足足幾十處。說明這裏最近死了很多人。我最初還在想,有沒有可能是發生了什麼天災。不過,情況似乎不是那麼簡單。”
“師兄你看,”沉蘇指著這一處處墓碑上的字,“從這些墓的規製來看,這些死的人全都是青壯年男子,全都是什麼張公子,李公子,王公子……加上那個周公子,墓碑都是家族陵園裏的,全都是大戶人家的公子。普通百姓可沒錢修這種碑。”
沉焱不知何時也不在身旁了,他二人聊著各自的發現,竟一時不察隊伍裏的兩個小輩都落了單。
長在墳地裏酸棗樹結的果又多又大,總跟荊棘混生在一起,采摘之人一不小心就會被弄傷手。盡管謝晉已經很小心了,還是不小心被刺破了手指。她擠掉了那滴血,又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又繼續跟個沒事人一樣摘果子吃了。
那滴血落在她身旁的墳地裏,很快便滲入了土下。
她的身後,一條長滿了刺的荊棘鬼鬼祟祟地從荒草地裏延伸過來,慢慢靠近她背後,正要對她發動攻擊,不料她包袱裏突然金光一閃,嚇退了那妖物。荊棘隻好暫時縮了回去,伺機而動。而這一幕,恰好被不遠處的沉焱看在眼裏。
“沉大哥,蘇姐姐。”謝晉吃飽了,才想起了正事,鑽到他們身旁,遞上一張符紙,道:“我知道你們一定很為難,想挖墳看看,但是這種事有違你們這些正派子弟的操守。那不如用這個試試。”
是透視符。沉蘇接了過來,道:“多謝謝姑娘。”她又把符紙遞給了沉畔。
對著那些剛下葬的墓,沉畔點燃了透視符。符紙的生效時間雖然不過一瞬,但也足以令他看清棺材裏的情況。他與沉蘇不慌不忙,一連驗了十幾處,這才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
這些棺材裏,無一例外,都是空的。蜀郡沒有火化屍體的習俗,這些屍體究竟去哪兒了呢。他們想起周夫人的話,但又覺得事有蹊蹺。若是盜墓的,隻需盜走其中的陪葬品既可,盜走屍體又是為何呢?
“謝姑娘,”沉焱從身後走來,站到她旁邊,道:“可以給我一張透視符嗎?我也想查看一下這些墳墓。”
他怎麼不跟他師兄師姐一起看呢,喜歡搞特殊的小子。謝晉腹誹著,還是老老實實地把符紙遞給了他。
沉畔和沉蘇又繼續往前走了。謝晉正要跟上,突然被沉焱叫住了。
“謝姑娘,你來看,這是什麼呀?”他何時竟變得如此主動。
墳地還能有什麼,難不成撿到錢了?謝晉走了過去,眼睛盯著他指的那處碑,絲毫沒注意到腳下一條荊棘正埋伏已久等她掉以輕心。她沒注意,踩了上去,下一秒腳下如同踩中了一條蛇一般,荊棘纏住了她的右腳,將她整個人拖倒!
謝晉大駭,還沒來得及喊出聲,就被拖走了。而先前她摘酸棗的地方,那處無字碑早已不見蹤影,地上憑空出現了一個黑不見底的洞,荊棘將她整個人拖入了洞中。
“啊……”她驚慌失措地伸手在地上胡亂一抓,除了塞了一指甲縫的灰以外,什麼也沒抓到。在掉下黑洞之前,她看到了站在她不遠處的沉焱眼睜睜目睹了方才發生的一切,而他卻無動於衷,冷漠地看著她,嘴角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仿佛在看一個毫不相關的人。
他是故意的……謝晉想道。他明明看見了陷阱,卻故意騙她踩上,好惡毒的心。
“嘭”地一聲,她整個人摔在了洞裏,一時之間洞底塵土飛揚,撒了她一臉的灰。所幸她沒有受傷,要不是身子底下還有個包袱墊著,摔斷腿都是有可能的。
她抬頭望向洞口,見天色轉瞬之間便黑了下來。幸好這裏不是什麼無底洞,否則她真的無計可施了。她靠著岩壁站了起來,衝著洞口大喊道:“沉大哥,蘇姐姐,救救我!我是小晉!”
沒有人理她。
“沉大哥,蘇姐姐,救救我,我是小晉!我掉到洞裏了!”她不死心,又喊了一遍。
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到底是她喊得不夠大聲那幾個人沒聽見,還是……別的原因。她的心頭湧上了一股不祥的預感,當即掏出了一張符紙拋在了空中。
這張符是傳音符。正常情況下,這張符紙在使用時,會帶著原主的口信去找要傳達給信息的那個人,隻要距離不是很遠都能送到。可如今,這張符在空中飄呀飄,在到達洞頂即將飛出去的一刹那,就像觸碰到了什麼透明的截麵一般立馬被彈了回來,重新落回到她手中。
洞口,居然有個結界。看著那近在咫尺的獲救距離,她心中的恐懼越來越多。這個洞就好像窺探過她的本事一樣為她量身設計,她那些符紙的花招根本打不開一個結界。
她真的逃不出去了嗎?有誰能來救救她呀。
沉焱盯著那洞口看了好久,確認掉下去的人爬不上來以後,心滿意足地打算離開。幾日來,他見識了太多一個千金小姐不該會的把戲,他越來越相信她深藏不露,不像表麵上看上去的那般簡單。他覺得她的蓄意接近一定是另有圖謀,在她的野心暴露之前徹底甩掉這個麻煩才是對的。師兄師姐不方便來做這個惡人,就由他來吧。
至於她以後是生是死,都跟他們沒什麼關係了。
他一抬腿,腳下似乎被什麼野草之類的絆住了。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一條又細又長的荊棘便纏上了他的腰,將他整個人順勢也拖倒了。
可惡,這些不長眼的玩意兒居然還敢打起他的主意。他的手中瞬間彙聚起冰刃,對著纏到腰上的活物便是一刺。
謝晉並不怕黑。她身為冥界驛使,一天中大部分時間都要在冥府中度過,遊魂野鬼她見多了,有什麼可怕呢。隻不過,眼下她這具肉身到底是肉體凡胎,經不起折騰。在沒有完成天書規定的任務以前,她還不想死那麼早呢。
凡人一旦遇到無法解決的問題會怎麼做呢?當然是求神拜佛,祈求神明庇佑啊。她覺得自己本身就是神仙,如今落了難卻要去拜別的神仙,固然可笑。可她還是當即在跪到了地上,對著根本喊不出去的洞口大喊道:“天靈靈,地靈靈,土地老兒快顯靈,救我出去吧!”
“嘭”地一聲,又有什麼東西掉下來了,周圍塵土又飛揚起來了。她趕緊用袖子捂住了口鼻,退到一旁去,還以為自己心誠則靈真的把土地仙喊過來了呢,不料定睛一看,居然是沉焱也掉下來了。
有句老話怎麼說的,害人者終將自食惡果。謝晉看著他,隻覺得胸口那股子怨氣瞬間消散了,忍不住對著他冷嘲熱諷道:“焱師兄,好雅興啊,不舍得留我一個人,特意陪我下來看月亮啊?”
沉焱咳嗽了幾聲,沒有應聲。他扶著腰站了起來,拍掉了鬥篷上沾著的塵土,沒好氣地看著她,眼神冷得都能殺人了。
“我要是你,就好好想想辦法怎麼破了洞口那個結界。不然我們倆死在這裏都沒人知道。”她故意說話激他,想要借他之力離開這裏。這小子的冰刃那麼厲害,對付一個結界應該不成問題吧。
“哼,”沉焱冷嗤道:“你是應該好好求求我,我要出去很容易,你呢?你用什麼符紙能破那結界?”
這洞裏僅剩他兩人了,他也不裝了,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了。謝晉覺得這樣也好,省的大家明明不熟還要裝得那麼客氣,都累。
借著月光,他們不難看清彼此的臉。少年抱胸站在那裏,身姿挺拔如鬆,高高紮起的馬尾與他的年紀十分相稱,雖是跟她一樣落了難,卻是一點也不窘迫,還像個貴氣逼人的公子。他的一雙美目燦若星辰,在月光下散發著幽藍的光,仿佛能魅惑人心一般。跟沉畔不同,他的臉上雖然還是稚氣未脫,不過無論是線條分明的下頜線還是錯落有致的高眉深目,都顯出這個少年超凡脫俗的樣貌。
這樣一個美男子,就算不是溫柔善良的,隻要不與人交惡,總還是會成長為萬千少女心中的夢。可他,卻偏偏這麼討厭,讓人喜歡不起來。謝晉歎了口氣,實在不想跟他撕破臉皮。她還想活著離開這裏,繼續跟著沉畔他們斬妖除魔呢。
“焱師兄,我不記得我什麼時候的罪過你,不必對我這麼大敵意吧?”她打了個哈哈,企圖把他想要害她這件事就此蓋過,大家誰也不去提了。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此起彼伏地響起,二人的談話也被迫中止了。謝晉下意識地就朝他那邊躲了過去。
這聲音她熟,在客棧的時候……那個樹怪來的時候就是這聲音!
不會吧,不會在這個時候出現那種東西吧?她顫顫巍巍的掏出一張符紙點燃了,瞬間整個洞底都被照亮了。在他們的腳下,方才他們摔下來的地方,鋪著密密麻麻地樹怪,此刻全部蘇醒了過來。它們勾勾丫丫地站了起來,齊齊麵向了躲在牆角的二人。
沉畔舉起了手中的冰刃,沒好氣道:“你留在我們身邊圖謀什麼,你自己知道。”
謝晉這回沒敢頂嘴。她的命格的確挺麻煩的,總是能在各種想不到的地方遇上髒東西。算上謝府那次,這已經算第三次了,她無可抵賴。因為這,一路上的確給這夥兒人惹了不少麻煩,以後可能還會更多。於這件事上她是理虧的,無從辯解。可是就因為如此,這小子就像讓她死在這洞裏,未免也太狠了吧。
洞口這麼狹小,這些樹怪肯定施展不開藤蔓,隻會成一團亂麻。謝晉想到這些玩意兒怕火,當即從包袱裏搜出一堆火符,慷慨地分出一大半遞了過去,討好道:“焱師兄,我們一起打得他們落花流水吧!”
“留著給你自己吧。”沉焱不接。
切,不用火,難不成他有更好的辦法麽。這洞內的樹怪少說也有幾十,他雙拳難敵四手,要是靠他的冰刃一刀一個,估計也得殺個十幾分鍾吧。她這麼想著,眼見樹怪們也伸展好了身體,咆哮著朝他們倆撲來。
沉焱淩空一躍,踩著岩壁攀到了距離洞口僅一臂的距離。他隻要破了結界就能逃走了,可他似乎一點兒也不著急。謝晉不知他意欲何為,難道爬那麼高就能躲避樹怪了?這些怪各個身長九尺,一伸胳膊就能夠到他了。
“披好了。”他解開了自己的鬥篷,朝她扔了下去。
“啊?你說什麼?”謝晉的耳背又犯了。她一抬頭,那麵厚重的鬥篷不偏不倚正好蓋在了她的腦門上。
沉焱閉眼,調動起全身的法力,整個人淩空飄在那裏,快速地旋轉起來,兩隻手彙聚出無數冰刃,如狂風驟雨一般密集,從天而降,席卷了整個洞裏的每一處。
一時間,鬼哭狼嚎之聲四起,樹怪們避無可避,亂作一團。而更多的冰刃還在不斷降落,插進它們的腦袋裏、身體裏,給予它們比烈火焚燒更痛苦地死法。
謝晉見狀,趕忙用鬥篷遮住了自己,老老實實地躲在牆角,連看熱鬧也不敢了。
不知是這鬥篷有神力,還是沉焱在刻意避開她,冰刃的攻擊總會會繞開她,精準地攻擊到那些怪物身上。不出一會兒,那些震得耳膜發疼得叫嚷聲就停止了,耳邊的世界突然安靜下來。
謝晉從鬥篷下探出一個腦袋,頓時見識到了這極為恐怖的一幕。洞內此刻橫七豎八地疊著厚厚一層樹怪的屍體,它們各個都被冰刃刺穿了身體,再無複活的可能。更可怕的是,冰刃與冰刃之間正在以一種微妙的速度結合在一起,在洞底凍成了一個冰層,徹底封印了這些
害人的東西。
這些冰刃到底有多厲害呢?她看見一個冰刃插穿了怪的身體,直接把它釘在了地上,她拔都拔不出來。
這人的本事這麼厲害,她先前怎麼敢那麼跟他講話啊,不要命了嗎。謝晉頂著一頭冷汗,看向洞口,發現沉焱已經打開了結界,獨自離開了。她不敢多作停留,也趕緊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