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作為一個護院的，此陣著實大材小用了些。以羅天七星混沌陣為主體，並上九宮、三元、金罡等三困九圍十八大殺器，工程耗資之大，令人歎為觀止。此陣借天地山川之勢，合百獸鬼林之威，別說是護個山林小院，就是擋個千軍萬馬都綽綽有餘。
    其中變化蘊含風水、八卦、陰陽、術數、機械等一係列知識。計算之繁複，付燃也隻堪堪能平安走個來回，若要他布置個差不多的，那可能還要修個幾十年。
    這絕非一代人可能成就的建業！
    付燃想起驚采絕豔的彭後，想起院旁偌大山林後他從未踏足過的未知領地，想起他當年拜師時供奉在牆上的白胡子老頭，想起彭後當時在他拜師禮時隨口提了一句的師門派名……
    “明易派第二十四代弟子微合拜見祖師……”
    堂前三炷燁丘香嫋嫋浮動，氤氳了彭後高深莫測的表情和祖師的畫像。
    十二歲的付燃一身雲紋白袍，端端正正的跪在木板地上，兩隻小手十字交合，舉過頭頂，聲音盈脆。
    一拜曰：“嚐草試藥，祖輩遺風。後學稽首，瞻慕仙蹤。”
    二拜曰：“常修從醫之德，常懷律已之心；立誌立德，求真求精；行醫一時，鞠躬一生；不求聞達，但求利人；安神定誌，無欲無求；發大慈惻隱之心，願普救含靈之苦，不問貴賤貧富，長幼蚩妍，怨親善友，華夷愚智；人身疾苦，與我無異，凡來召請，急去無遲，救萬千蒼生，雖死不已。”
    三拜曰：“凡明易之術士者，吾必受之傳之，愈精不過，傾囊以待。續明易香火，不敢有誤。若違之，斷子絕孫，天打雷劈，禍及九族。”
    那日拜師的情形仿佛就在眼前，排場草草搭就，誓詞禮儀也是彭後以漫不經心的態度教的，丘香燃盡，就算禮成。回想那誓詞，也是玄妙的很。前麵一通表示要好好行醫救人的話，雖言辭懇切，但看有彭後這等人物，就曉得那話不過是說過就過。反而三拜後那段頗為狠辣，誰要是讓門派斷了傳承，就要遭斷子絕孫，天打雷劈還帶連坐的。
    明易派，付燃當時本以為隻是個普通的古醫門派，所以全沒當回事兒，如今卻看出其中的門道與不凡來，單隻個入門誓詞都不同凡響。
    他急迫的想要回去再將小院山林等地翻騰一遍，查找些其它線索，但是望望已經辛苦走過大半的陣法，覺得還是留待以後吧。
    走過最後一道生門，是一扇幾十米高的巨大石門，按照一定順序掰過機括，石門緩緩而動，開出一道三米寬的道路，通向野獸毒蟲遍地的死亡之地。
    他捂住口鼻，謹慎的邁進這片原始森林，才發現死亡之地的瘴氣對他完全不起作用。也是，他本身就相當於一個毒人，這點毒性自然不在話下。
    打開隨身攜帶的驅邪膏，蘸了些許塗在香囊上，一股腥寒的氣味隨風散開，大大小小的野獸毒蟲紛紛逃散，避如蛇蠍。
    如此，傳說中有進無出的死亡之地就被他散步似的遊逛著。
    眼見著都快走出去了，“嚶，嚶，”幾聲熟悉的神念卻突然傳來。付燃瞬間如臨大敵，拔出了匕首，握緊了暗器。鋒利的武器和完美的防禦架勢完全沒有帶給他一點點安全感，心裏頭陣陣發涼。
    彭後一身血的回來，本以為這東西已經被他的仇家扣下了，沒想到居然在這裏。
    兩隻活靈活現的眼睛在漆黑蝶翼上下扇動間眨著，急速的飛過來。付燃死死盯著它的翅膀，近了，近了。
    “哢”匕首與蝶翼相擊，擦出一瞬的火花。那時機把握的絕妙，隻是他力量微弱，虎口被震得發麻，幾乎拿不動匕首。付燃斜側身體，迅速的轉過身，正麵麵對那隻蝴蝶，心裏湧起一番絕望。
    媽的，這還是昆蟲嗎？那翅膀是什麼料做的。
    他曾親眼看見這小小的蝴蝶穿透一個人的身體，瞬間蠶食掉所有的精華，速度奇快，從頭到尾隻能看見一道影子。也不知道它小小的身體把那些養分都藏在哪裏，完全不遵守物理平衡。當初彭後把他自己的血和一堆寶貝煉製成引蝶散，喂了它整整四十九天，才能略略的控製它。而且之後每天都要投喂各種珍品，慢點差點它都要作亂。如今，彭後死了，又沒有金剛罩束縛它，可真正是放虎歸山。
    恐怕今天這條小命要交代在這了。
    “嚶嚶。”龍息蝶在空中一個踉蹌，落在距離付燃幾米遠的一個樹枝上，兩隻看起來柔軟的觸角衝著付燃一點一點，看起來無辜的很。它就那麼立著，也不再往他身上撲，神念傳來的聲音綿綿軟軟，似乎有點委屈。
    付燃疑惑了，看著它，試探著說了句：“你退後。”他本來沒抱希望，記得這蟲子似乎有點靈性，也隻是隨口一說，熟料那蟲子真的通人。“嚶嚶”，它更加委屈的叫了兩聲，展開翅膀飛到了更遠的一棵樹上立著，它飛的慢悠悠的，一點也沒有了剛才猛衝的勁頭，邊飛還邊回頭看他。觸角都垂了下來，顯得十分沮喪又可憐。
    “小蝶？”付燃記得以前彭後是這麼叫它的。
    “嚶嚶。”蝴蝶的觸角立了起來。
    還真能聽懂人話。
    “你過來跟著我吧，但可別拿你翅膀忽閃我，把我搞死了。”
    “嚶嚶。”蝴蝶似乎在說，我咋可能傷害你呢？它點了點觸角，輕飄飄的飛過來，小心翼翼的落在他的肩膀上，友好的拿觸角蹭了蹭他的脖子，別說，還挺可愛的。
    原本懸在脖子上的利刃突然變成一隻萌寵，個中滋味真是難以形容。
    大起大落間，付燃有點暈眩，大概是餓的久了，低血糖。
    他與這隻蝴蝶其實倒也熟悉，隻是往常它都在籠子裏，從來沒有這樣近距離的接觸過，如今確認了這蝴蝶對他無害，付燃將蝴蝶收入袖口，緊了緊包袱，繼續向林外走去。
    出了林，再見到人煙。付燃隨著人流向前走著，城裏似乎正在過什麼節日，紅色的布條花朵掛滿了大街小巷，熱熱鬧鬧，老百姓們都興高采烈的。
    付燃愣神望著，也不知道要去哪裏。
    旁邊的一家包子鋪剛起了一鍋，蓋子一打開，濃鬱的香氣勾的付燃的胃抽搐了一下。
    包子鋪老板舉著鍋蓋就開始吆喝：“剛蒸的包子好嘞，皮薄餡多，正宗陶州大包子嘿，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付燃越走越慢，最後停在了包子鋪門口。他視力極好，一眼就估摸出那蒸籠上的包子僅一個就有方便麵桶的大小。白色的蒸汽裏，略微透明的包子皮兒透出裏麵棕色的餡兒，帶著亮晶晶的油花，可愛的緊兒。
    “老板，來兩個包子。”付燃說道，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那包子。
    “好嘞，公子您真有眼光，我這可是陶州老字號，當年知府大人家裏都來這買過呢，一共五文錢。”老板笑著拿油紙給他包了兩個。
    “那我可要好好嚐嚐了。”付燃也笑著回道，去摸錢。
    一摸，卻摸了個空。
    他搜遍全身上下，除了包袱裏的貴物，一個子兒都沒有，而那些貴物卻是賣不得的。
    包子鋪老板看著麵前俊俏的年輕人這摸摸那摸摸，到底啥也沒摸出來。
    “錢被偷了？”
    “是呀，不好意思老板，這包子我就先不買了。”付燃攤了攤手。彎彎的眉眼看起來極為清洌，盡管丟了錢，卻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窘迫。他開始回憶啥時候被人下的手，可是大街上熙熙攘攘，他本來對那銀錢又沒有過多關注，隻好眼神極為留戀的最後看一眼那美味的大包子。
    包子鋪老板本來就對這年輕人很有好感，而付燃最後那留戀的眼神更是極大的取悅了他。索性大手一揮，將包好的包子推進付燃懷裏。
    “沒事，丟就丟了，今天上豐節，老哥請你吃包子。”
    付燃大方的接過包子，就在一邊吃起來：“那真是謝謝老哥了。”
    “公子不是陶州人吧，聽口音倒像是風京城那邊的。”包子鋪老板一邊揉著麵，一邊和付燃嘮。
    “老哥真是厲害，一聽就聽出來了。這裏距離風京也不遠，要我就聽不出兩邊口音有什麼差異。”
    “嘿，還不遠？你從風京到這怎麼來的？快馬連夜狂奔也要四五天吧。”
    四五天？付燃本來以為彭後將他擄走，他的老巢離風京也遠不到哪裏去，沒想到居然這麼遠，讓人越發好奇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四五天算什麼，我去年出行，一直走了好幾個月呢。對了，你聽說過附近山上有個什麼鬼林之類的嗎？”
    “你說的是大明山上的那個死亡之路？哎呦，那被官府封了好多年，距離二裏路都不讓人走了。聽說進去的人沒一個活著出來的，連去到那附近的人都會莫名其妙的失蹤，駭人的很，你問那裏作什麼？”
    “哦，我是想寫本地理異誌，就是那種專門記錄各地風景軼事的書。”
    “還寫書？”包子鋪老板一肘敲了付燃一下，“一看就是讀書人，厲害啊。你問我，這陶州城大大小小什麼我不知道，我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