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風京降了一場雪。
    雪輕輕柔柔的將家家戶戶的屋簷蓋了一指節厚的一層，並在邊沿抹出一道平滑盈嫩的弧線，看著煞是可愛。
    中午，管事縮著手摟著一摞文書，漫步朝孫老板的屋子走去。
    孫老板昨夜喝了一宿，現在剛起身。日前的酒是燕國上貢的，後勁兒厲害，他皺著眉，挑起中指揉著太陽穴，見著管事進來，才揮揮手屏退了伺候的丫鬟，端起麵前的醒酒茶，緩緩的抿著。
    “說吧。”他放下茶盞，輕輕的捋了捋袖子，衝管事道。
    管事作了一揖，上前將賬冊等物擺到孫老板眼前，退後兩步，仔細的彙報了近幾個月園子裏的財務狀況。
    孫老板簡單的翻了翻，感覺頭昏眼花，啥也看不清楚，所幸就直接合上放到一邊，“就這樣吧，沒其它事兒你可以走了。”
    “這，其實還有一事，先前老板您讓我注意那個新來的小子。”
    孫老板頭正疼著，何況那事已經過去那麼久，他好半天才想起是哪個“小子”，雖然很不耐煩，但也不得不強打起精神：“嗯，我想起來了。嘖，兩個多月前黑麻鞋帶來的那個？”
    “正是。”
    “哦，說來聽聽。”
    “他私下裏和同門透露，自稱出自燕國武林世家。王二應該是他的假名，其人本應姓付，具體名字還未查到。我們調查過，燕國道上確實有一個付氏鏢局，家大業大，前幾年為朝廷招安，但是後來被奸人所害，滅了滿門。所以他極有可能是付家的遺孤。”
    “哦？”孫老板睜開了眼睛，似是有了點興趣。
    “我們試探過，他小小年紀武功卻很厲害，可見是武學上難得的奇才。而且他樂理上的天分也極高，進步神速，宋樂師曾說他不出幾年便可獨擋一麵。”
    “這樣啊，嗯，我知道了。”孫老板點了點頭，抬了一下下巴示意，“繼續觀察，你下去吧。”
    管事拜了一禮，出了屋子。
    孫老板半躺在一隻美人椅上，閉上眼睛在心裏合計著。那人他見過一麵，雖說年紀小，但也能看出其不凡之處，不是個肯為下的。用好了是把利刃，用不好……
    他頭腦發脹，無法再想，便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付燃吃過午飯，和著一個屋的幾個舍友在屋外耍雪玩，堆了一個小小的雪人。幾個孩子都是差不多的的年紀，悄摸玩的不亦樂乎。因這裏規矩森嚴，雪人成型後，幾人觀賞一番，又不無遺憾的將雪人推倒，掩埋了痕跡。
    付燃恍惚想起去年的時候，他接了一部電視劇，在裏麵扮演一個皇子身邊的小太監。皇子被人陷害，走失在宮外，隻有一個小太監不離不棄的陪著。其中有一幕正是雪景，他扮演的小太監為了給皇子偷點吃的，被人抓住暴打一頓，扔在雪地裏奄奄一息，憤怒委屈彷徨又無奈的小表情被他闡釋的淋漓盡致。此劇一出，小太監的形象一夜間在網絡中爆紅，賺得無數粉絲。他也因這出場加起來不到十分鍾的角色正式走上娛樂圈的道路。
    而今他來了這個古代的異世界，莫名其妙的又幹起了這老本行，難不成是命該如此？
    他很喜歡演戲，把自己當成另一個人物，去走另一個人的人生，揣摩一個莫須有角色的喜怒哀樂，想想就覺得刺激又炫酷。
    這樣其實也挺好。
    付燃嘀咕著，拎著一根木枝在雪地上蹲著練習寫這裏的文字。
    兩個月的時間，他已經大致能夠書寫一些簡單的信件，讀一些簡單的文章，也漸漸摸索了些這個世界的套路。
    “王二，管事找你過去。”一同門進來叫他。
    付燃拍了拍手上的雪，站了起來，對著那同門笑了笑，往管事的門房走去。
    近到管事門口，敲了敲門，裏麵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傳來：“進。”
    付燃推門而入，隻覺一陣暖氣撲麵而來。
    管事放下手裏的冊子，抬頭看他，付燃微微低頭，任憑他打量。這管事隻在進園子那日領他進門時見過一麵，此後就將他托付給園子裏的其他師傅，再不曾露麵。但是付燃察覺周圍總有人暗中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心裏明白必是這管事的安排。如今叫他過來，要問什麼，付燃也大致有數。
    果然，管事先是詢問了一下他學習進程，又褒獎鼓勵一番，最後才仿佛不經意的問出：“你之前家裏是什麼情況，看你有些武藝，不像尋常百姓人家。”
    付燃從別人那裏旁敲側擊的了解名人軼事，給自己安排了個差不多的身份，此時回答的十分順溜：“小子原本燕國人士，家族幾十年前在江湖上略有名望，可惜子孫不肖，荒廢了祖傳功夫，漸漸敗落。後來燕國時疫，在北上的路上與家人走散，巧合之下來到風京。”
    管事點點頭。這話說的與調查有些出入，但這樣才顯得調查內容更真實些，畢竟誰都不會毫無防備的把滅門的事往外說。而且燕國付家確實有一個八歲的小兒被付家昔日友鄰救出，逃過一難，在災害中不明蹤影，此人身份大致無疑了。主上針對三皇子之計正缺這樣一人，簡直是天賜良機。
    他問完那句話，就自己忙著自己的工作，不再作聲，半響好似剛剛想起付燃還在一邊站著，才略帶抱歉的口吻說道：“啊，你可以走了，我這裏事一忙就忘了你在這裏了。”
    付燃內心狐疑，但是保持著沉默，麵帶恭敬的退下。
    事後，管事喊了一名小廝進來，把一張封好的信封交給他，送往孫老板的處所。
    不久，小廝帶來孫會生的回信兒。管事擺手讓那小廝關門出去，才珍而重之的打開了信，看到上麵的內容，頓時肅然。他獨自在辦公室揣測了很久，才起身在身後書架上按照一定的規律擺弄一番。書架無聲無息的打開，露出一道暗櫃。管事擄了袖子，小心翼翼的從中拿出一個精致的木盒子，然後迅速將一切歸位，才重新叫小廝進來，一條條事項安排下去。
    待小廝走後，管事拿出那個不過巴掌大的小木盒子，眯起了眼睛，冷冷的目光在那靈動的雕刻圖上描畫來去。
    深夜，月光如水，盈盈躍動，正是練功大好時光，付燃二更時分跳上屋頂，正襟危坐。
    雲功第二層鍛體初階，他積攢了兩個月的時間，卻始終摸不著往後的路子。如果是在家族裏，族老們會按家傳古方熬煉珍貴藥材，裝的滿滿一大桶，讓到了這一層的弟子們，日日泡在裏麵，再用特製的棍子以特殊的手法擊打全身各處要穴。鍛體第一階不過隻是對皮膚筋肉內膜的磨煉，如此曆經七七四十九天，耗盡無數精華，出來後在這一層次自然大成，沒有什麼桎梏。
    付燃雖說當初得到的功法與家族子弟一致，但是他小小年紀偏偏練出了不同的門路。在一個月圓的夜晚成功突破內視之後，他發現每當晚上練功時居然有一絲絲白色的精華沒入他的身體消失不見，白天則收效甚微。按理說可以內視後，就可以初步感應到體內一切脈絡和髒腑運行，但是這白絲隻在體外可以察覺到，內視自身卻怎麼找也找不著了，完全不知那麼多白絲去了哪裏。
    把這情況告訴族老，族老們神秘兮兮的討論半響，又跑去圖書館查閱古籍。辯論了將近月餘，大長老才模棱兩可的告訴他，這應該不是壞事。因為古籍中記載，在雲功練到第四層超凡之時，便可以感應到一種宇宙天體之間相互作用的秘力。這秘力似乎是來自月星，純粹而潔淨，可以化腐朽為神奇，其狀與付燃描述的白絲相類似。
    但是整個付家當世並沒有人把功練到那種地步，殘破的功法古籍中也隻是聊聊的提到幾句。畢竟，這雲功第四層連功法都已經遺失，或是有沒有創作出來都是個問題，更不必談其它了。所以這個白絲到底是什麼，誰也搞不明白。
    付燃的練功路數與其它人不同，需要自己摸索。好在那白色秘力每次都莫名其妙的消失在身體裏，完全沒有任何影響，他也就按照正常的功法來練。
    可現在來到沒有族老的異世就不一樣了，沒有族老的藥浴和鞭打，他恐怕要永遠停在這一階段。這個世界，是真真切切有江湖和武功的。他目前的水準在現代可能能順利撂倒幾名混混，可在這種尚武的年代，壓根就是三腳貓的功夫，沒有功夫，怎麼自保？
    用藥材突破的老路顯然不行。先不提他壓根不記得藥方，就算記得，他去哪裏找那些名貴的藥材呢？何況家裏那些藥材在這裏有沒有都難說。
    想把主意打到白絲身上，白絲又真的來無影去無蹤，無跡可尋。付燃有種預感，這白色的精華秘力正是他突破的關鍵，卻不得要領，實在讓人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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