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盛的爐火在鐵爐中燃燒著，炙烤著鐵板邊緣的紅薯。隔著鐵板的炙烤，讓紅薯的香味彌漫到了整個院子。木誠靠著廖景圍坐在了火爐邊，有點昏昏欲睡。外頭的爆竹聲從昨夜一直放到了今天上午，讓人一夜都沒睡踏實。
    不是被吵得，而是兩個半夜起來放爆竹一直放到天亮的人興奮的。今天年初五，迎財神。即便兩人現在孤身在偏僻的塞北，但是迎財神這樣的大事情卻是萬萬不敢忘的。兩人安身立命的本質都是商人，不把財神爺拜拜好那哪行～
    今年與以往有點不一樣。往年都是一大堆人聚在一塊，說實話，到了點要放爆竹的時候，兩人也就是在人堆裏聽個響。真要自己上去點火扔爆竹，那都是許多年前的事了。這回在塞北，反倒勾起了兩人的玩心。早早地就抱了一大堆爆竹回來，除夕夜都沒怎麼舍得放，就等著正月初五來迎財神了。
    沒想到一場大雪從正月初一一直下到了正月初五，大雪幾乎徹底封了塞北的官道。這雪一看就是積攢許久，來勢洶洶，分量十足且一點不摻水分。這場雪徹底打亂了木誠的計劃。
    在年初一早上醒來見到雪就興奮地直往外跑的木誠，在這幾天裏徹底地對雪景失去了興趣。尤其是當自己還要肩負起院子裏頭的掃雪任務時，連出門的興趣都大大降低了。
    事實上他們現在也出不了門了。塞北偏遠，本就地廣人稀。他們又借住在村落的外圍，門外頭的路在第二日就被大雪壓了個嚴實。雪勢如此，本就甚少有人出來，沒人出門自然也就沒人掃雪了。所以現在兩人幾乎就等於是被困在了自家這一方小院中。
    多虧兩人財大氣粗，來這裏的頭兩日買起東西來毫不手軟，才不至於陷入窘迫之境。不過就是日子無聊了些。
    從年初二大雪封路開始，兩人的日子就變成了臥室和火爐間的兩點一線。本來木誠要來塞北就是存了點私心的，想來看看廖景的童年的故鄉，想去探尋些廖景的過往。後來和廖景的心意達成一致後，更是興致勃勃地想要出門走尋走尋。自然也沒準備什麼娛樂活動。別說棋盤棋子了，就連筆墨紙硯，也就備了一套打算用來傳信回去的。
    沒想到一場大雪把兩人在屋裏頭一直關到了現在。頭幾天的興奮勁過了之火可謂是百無聊賴。除了烤肉烤火技術在直線提高之外，娛樂活動幾乎就剩下床第間的那點事了。貪歡不宜過，兩個對水墨向來沒有半點興趣的人都開始研究起作畫來了的時候，初五終於到了。
    可想而知，兩人又多起勁了。村裏頭的鞭炮聲響了整夜，大多都是從西南角上兩人住的這一方小院裏頭傳出來的。扔了一夜的爆竹，到最後天蒙蒙亮的時候，看著一地的狼藉，兩人才反應過來肚子裏的餓意。
    興奮勁過去，困意與餓意同時湧了上來，兩個人你看看我，我推推你，誰也不願意再去生火做飯，索性蒙上被子硬是挨到了早上。餓著肚子，睡覺也睡得不踏實。屋外頭天光大亮的時候，被窩裏頭就被人暗搓搓踢了幾腳，翻了幾次身，廖景終於任命地爬了起身。
    沒辦法，人是鐵飯是鋼，飯還是要吃的。這幾日要說別的沒有，生火倒是熟的很。三兩下換了昨日燃盡的炭火，就把火爐鐵板架了起來。再往上頭擱上兩個紅薯，兩人的早飯就齊活了。轉身回了屋子把還在被窩裏頭睡的正香的某人挖了起來，廖景望著還在空中飄的稀稀落落的雪花，歎了口氣，開始了新一天的掃雪。
    “今天又吃紅薯？”木誠洗漱完一出來看到火爐上的烤紅薯一下子就沒有精神，“不是說好在家好好學做飯的麼？你這也太敷衍了～”
    廖景挑著眉沒說話，木誠等半天沒聽到回應，剛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子裏頭的人握著掃雪掃帚在看著他，立馬氣弱了。“紅薯蠻好的，聞著就香。”
    廖景看著人又顛顛地跑到了火爐邊，拿著火鉗子裝模作樣地撥弄著炭火，心裏一軟。想到昨夜兩人放爆竹放了通宵，還小肚雞腸地僵持著不肯做飯就有些好笑，語氣也放軟了，“你等會，還沒好呢，先去喝點熱茶。”
    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了一陣敲門聲，兩人皆是驚奇地對望了一眼。
    這人生地不熟的，怎麼還有人敲門呢？
    “我去開門，你歇歇，昂～”不等廖景反應，木誠立馬竄到了屋裏頭開門去了。
    這是知道他幸苦，心裏虛了，給他示好呢，廖景笑了笑，也跟著收了掃帚進了屋裏。剛進屋裏頭，就看到了木誠手裏拿著個籃子連聲朝門外道著謝。
    “你來啦，咱們村裏的···的大娘特地來給咱們送菜的，”木誠有些不好意思的回望了門口的人一眼，“還不知道大娘怎麼稱呼？過些日子我們再登門道謝。”
    “害～就這點不值錢的玩意客氣啥。我就是你們前頭那戶人家的，喊我廖大娘就行。這大雪天的也不好出去買東西，你盡管拿著就是了。你們剛來的可能不知道，這裏的雪大著呢，不多囤些糧食後麵有你們後悔的時候”
    木誠聽的一愣，轉過頭看著廖景，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廖景倒是很淡然，接過了木誠手裏的菜籃子連聲道了謝，“大娘進來喝杯熱茶吧，外頭冷。”
    “不用不用，大娘忙著呢。你們這院子空了好久了，大夥也都不知道這裏住人了，我也是昨天聽到了爆竹聲才知道，所以才過來看看。過兩日等雪停了，村裏頭會出來清雪，到時候我再過來喊你們。”
    “那多些大娘了，我們正愁沒法出去呢。”
    “大過年的，這有啥愁的，穿上油膀靴趟雪出去不就是了。”廖大娘估計是真忙，說了兩句連熱茶也沒喝上一口就匆匆告了辭。
    木誠和廖景把人送到門口，往外頭一看，還真看到了雪地裏一道深深的腳印，延綿著通向前頭的村落。大娘穿著一身亮色的棉服，踩著油膀靴一腳踩下去，雪已經沒到小腿肚子，在白茫茫一片中格外的顯眼。有了來時的腳印，大娘走的飛快。沒一會就被稀落的雪花模糊了身影。
    木誠久久之後才轉過身，“這廖大娘，倒是真有心了。”
    身邊沒人回應，廖景已經拿著籃子回了屋子。木誠走了過去，猶豫了一會，“等大娘送了什麼？”
    “大白菜。”廖景答的不鹹不淡，讓木誠有點拿捏不準。都說近鄉情怯，此時大約就是的。在故鄉，遇到了頭一個給他們施以溫暖的人，就這麼恰好地是自己的同姓，實在是有些太過巧合了。尤其是廖這樣的，並不常見的姓氏。現在就說是同族，木誠都不會奇怪。如果他想，他現在就可以去追上廖大娘打聽打聽。說不定廖景的家人族人就在這附近，或者是不遠處。
    但是關鍵不是他想，而是廖景想不想。
    木誠沒講話，廖景倒是繼續了下去，“大白菜現在可金貴著呢，看來咱們今年氣運差不了了。”
    “什麼氣運？”
    “財運，昨夜不是在迎財神求財運麼，這不就來了？”
    “撲哧～”木誠笑了出來，沒料到廖景說這個，“也是，還是送上門來的，那咱們得好好去謝謝人家。”
    廖景也笑了笑，很是釋然，“等雪停了，咱們好好去謝謝她，然後我們再啟程～”
    木誠頓了下，看著廖景的笑意，一下子就明白了。所謂對故鄉的怯意，對過往的對錯糾結，在這幾顆大白菜中被消融了。往事不可追，亦無對無措，但著爐邊紅薯籃中菜卻是不可辜負，“嗯，都聽你的。我去拿紅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