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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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梅雨季,細密的雨珠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屋簷上的水不間斷的滴落在青石板上,路上人影寥寥。愁的幾家店鋪都有了關門歇業回去陪老婆孩子的念頭。
茶鋪裏的小夥計也精神懨懨的,站在櫃台後頭低著頭對著賬。隻是這頭低的像是一不小新就能睡著的樣子,麵前的賬本也是許久不見翻一頁。看的人心焦。
啪!清亮的一聲撞擊聲一下子把夥計拉回了現實,腦袋還沒開工,就看到麵前的櫃台上被甩了一個帶著濕氣的花色包裹。這架勢一看就是來找事的啊,小夥計立馬打起了精神。在碼頭這邊開店開了這麼多年的,還能讓一個小混混給嚇住了?
趕忙抬頭一看,卻是個五官清俊青衫白冠的公子哥。狹長的眼睛裏寫滿了算盤,嘴角輕微勾起配上身上穿的水青色綢布一副紈絝子弟的模樣。一看就是個硬茬子,夥計忙喊了句“爺~”
“別,叫你們老板出來”渾身上下散發著輕浮樣子的公子哥一點也不買帳,直接就要找老板。
在茶行裏做夥計的哪裏有不會看眼色的道理,就是個收賬的小夥計也懂。這會也不做聲了,恭敬地應了聲麻溜的就上了樓。想來是急著去請老板了,櫃台後麵的賬本還沒來得及合上。大咧咧地躺在那,估計是以為前麵有櫃台擋著看不見呢。
穿著青衣緞麵的小哥倚著櫃台徑自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卷曲的茶葉在水中稍稍舒卷,更像是個螺旋了。嫩青色的葉子平滑肥嫩,一看就是早春采摘下的碧螺春。
好茶,果然是好茶。這樣的好茶就放在櫃台前以供進店的客人隨手喝上一杯,偏過頭看著那賬本嗤笑了聲。
那邊剛剛請完老板的小夥計正好下來,聽到這聲嗤笑下意識一緊張。看向台麵上,果然,自己忘了收賬本。趕忙跑去收了起來,“老板在後廳”說完看向了麵前的包裹“這包裹可要我…”
“這包裹你先收著,不用帶路了,我自去尋他。”清亮的聲音和不正經的樣子有些不搭,小夥計稍愣了一下,趕忙應了聲好。
通往後廳也就隻有一扇門,不存在什麼走岔的情況,小夥計也沒說什麼。走過一段淺淺的回廊轉過屏風就是後廳了。
梅雨的潮濕進了裏麵才稍稍得以緩解,一掃屋外的濕熱沉悶,後廳倒是出奇的涼快。兩旁的架子上擺滿了各種茶葉,浸的空氣中都彌漫著濃鬱的茶香。比起外麵來味道更甚了一些,一下子就提神醒腦。
這麼個好地方,青衣小哥轉了圈卻沒看到小夥計說的什麼老板。後廳空間也不是特別大,轉了圈就基本能看個遍了。唯一的通路就是一條雕花扶梯,直直的通向樓上。
徑直上了樓倒是豁然開朗,桌椅擺件處處都透露著主人的用心,一把樸質的厚實躺椅斜對著窗戶放著。
青衣的小哥下意識的放慢了步伐,躺椅上的人卻還是聽到了響聲。懶洋洋的抬頭看了一眼,也沒開口。
“起來了?”廖景放緩了口氣,和剛剛那副吆三喝四的樣子判若兩人,一下子變成了一個文質彬彬的公子哥。
“你那麼鬧我能沒起麼?”還在躺椅上假寐的人似乎是剛剛才起,聲音還帶著點沙啞,聽起來難掩疲憊之意。
廖景一下子就心虛了,三兩步坐到了他身邊。把靠枕扶了起來,“我在信中不是說了事情已經解決了麼,怎麼晚上還沒睡好?”
躺椅上的人順勢坐起了點“昨晚上庫房有些滲水,哪能睡得好。”這邊的梅雨天對於他們這樣做茶葉生意的確實不太友好。好些還沒來得及封存好的茶葉本就容易受潮,庫房再一漏水隻會更加嚴重了。這些都是他們安身立命的寶貝,一點點閃失都容不得,幾個人倒騰了半夜才算安置好。
廖景一聽眼裏的心疼更甚了,“要不要再睡會?”他也是知道木誠沒有午睡的習慣,所以來的時候才敢這麼放肆。而且他來這麼一出,還是多半有些撒氣的緣故的。他信裏說著昨日到,結果他今天才到,也沒見木誠出來找他接他。他也是一賭氣,想來鬧一鬧他。這才故意擺了林德一個臉色,估計林德這會還在樓下腹誹他呢,結果氣還沒撒出來自己就後悔了。
“不睡了,你剛剛嚇林德幹嘛”
“大白天的就在那邊打瞌睡,像什麼樣子。”說到這個就來氣,一個個都是仗著木誠好講話就懶懶散散的。他在這邊看著還好,他走了一段時間就這麼個樣子,連賬本這麼重要的東西都能攤在台麵上打瞌睡,他看到了能不氣麼。
“昨晚他們幾個都忙到半夜,左右這兩天街上也沒什麼人,我就打發其他幾個回去補覺了。隻剩了林德一個在這邊守著,打個瞌睡也難免的。”靠在久違的愛人身上的木誠懶洋洋的,不知道在說夥計還是自己“你給個警告就行了,下去的時候別再板著臉了。”
輕薄的裏衫擋不住對上身上傳來的熱意。靠在一塊的兩人難免有些燥了起來。
摩挲著木誠的發絲,感受著肩上人的呼吸,廖景也平靜了下來。看著窗外變得若有若無的蒙蒙細雨有些發愣“這次到京城楊叔那家的鋪子似乎是要出了,楊二那人你也知道,定不下來的性子。”輕輕地說完就沒有了後續。
木誠聽到這個似乎是有些驚奇“你想把那間鋪子盤下來?”
廖景有些沉默,他心裏確實有這個想法。但是還沒成型,所以信裏也沒和他提這個,想回來當麵商量來著。但是他摸不準木誠的意思,隻好模棱兩可地答了“那家鋪子的情況你也了解,這是個比較好的機會”
“你可有和他談過?”
“還沒”廖景趕忙著表示自己的態度,勾了勾嘴角,在木誠嘴邊印了個吻“我這不是想著先回來和你商量下麼”
“這邊來回至少也要月餘。依著楊家鋪子那樣的條件怎麼等得了你回去”
“書信隻要十日,十日還是等得了”
斜睨了眼興奮的廖景,木誠挑了挑眉。還說什麼沒商量過,要是沒商量過,人家又怎麼會把寬限時間都說定了。還說什麼回來商量?
廖景一說出來就反應過來這是被木誠給套了,有些挫敗。自己做行商多年,從來隻有他套別人的份。到了木誠這,就永遠是被套的份。
扶額輕歎了聲,索性就交代了;“不是我和他談,是他來找的我。畢竟你倆交情不錯,所以他就來知會了聲。他也誠心,出價確實心動,但是我什麼也沒答應,就說回來和你商量,這是真的。”說著還一臉的信誓旦旦。
這點木誠還是可以相信的,廖景還沒這個膽就這麼草率的做決定。別看廖景在外麵都是一副老奸巨猾十足十的商人做派,但是在他這還是十分的誠心的。畢竟兩人是要過一輩子的,對他耍滑實在沒意思。
隻是這個事,確實,不是一句話就能講清的“那件鋪子條件沒得說,楊二肯賣也是下狠心割肉了。”
“是啊”廖景趕忙附和著,那家鋪子地處京城最繁華的一條街道。又是有些年代的大院子,前店後院,南北通透。而且做的一直是茶葉生意,所有陳設擺件地窖倉庫一應俱全,接手之後根本就無需再大改了。最重要的是北方幹燥,不似南方這邊時常就陰雨連綿。木誠和他都不怎麼喜歡陰雨天,太多的愁苦波折,現在這麼個好機會放在他眼前,他怎麼會不心動呢。
木誠顯然也想到了這些,所以也沒一口拒絕。隻是這樣的鋪子,繞是他和楊家有幾分交情想要吃下也不太容易。“即便是割肉,要拿下恐怕就咱倆的身家也還差點。”
頓了頓,廖景和木誠都沒有講話。
顯然,兩人都知道這個事實。別看兩人都是做生意的,人前都要喊一句爺,但是日子好起來也才最近幾年。
特別是木誠,十歲出頭剛出來那幾年溫飽都是問題。幾乎是耗盡了所有積蓄,才終於在這江南北碼頭上生存了下來。後來慢慢站穩了跟腳,但是前麵的債務壓在身上,日子也沒好上多少。直到這兩年生意都上了正軌,也才能稍微寬裕一點。
要說正經積蓄,除了留用日常周轉的那部分,幾乎隻有廖景這兩年攢下來的為數不多的銀兩了。
廖景從來不在木誠麵前藏私,兩人剛好上那會幾乎就把家底都透了木誠。做生意的,身份地位什麼都沒有。他們這樣的,連家人也都可以忽略。唯獨金錢才是他們的依靠。
廖景那會把家底都給了木誠,那就是打著要過一輩子的主意來求他這個人的。兩個男人也沒什麼儀式或是認證,但是廖景卻是十成十地在乎這些。木誠說不感動都是假的。
普通人家兩個男子在一塊都沒有這麼掏心掏肺的。更別提他們兩個在見慣了陰私混亂的生意場,摸爬滾打著成長出來人了。這份真心有多難得,再不會有人比他更清楚。真心換真情。他對廖景亦是如此。
所以現在,他們都無比清楚的知道眼下的這個抉擇。“你想把這裏賣了?”平靜的口氣幾乎讓人聽不出是詢問,木誠的態度一下子讓廖景有些拿不準。
但他沒有反駁,如果想要去京城,那這是他們唯一的辦法。
做生意,沒有人不想著賺更多的錢,去更好的市場的,廖景更加是。這兩年茶市稅收日益高漲,加上南方茶種越加豐富繁多。留在南方日後隻怕行情更加難,早些年他看出些風向時就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是時機太不成熟。那個時候他們的生活舉步維艱,更別提去京城了。後來條件好了些的時候,他也狀似無意間也在床榻上和木誠提過這茬。當時木誠也沒什麼反對意見,所以這次碰上這麼個機會才正兒八經提了出來。現如今趁這個機會北上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他是行商,常年在外走船。早年居無定所,後來有了木誠才算有的歸宿。他不得不為木誠多想想。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木誠看著他沒有回答的樣子心裏就有了八九分數目,知道他是認真在考慮賣掉這裏的事情。
這家茶行是他的,但是也是廖景的。他從來不覺得廖景打他這家店的主意有什麼問題,就像他覺得廖景可以對他行內的小廝指手畫腳一樣。他的就是廖景的,但是此刻他還是多了些陌生的情緒上來。
這裏是他除了廖景外唯一的依靠,不僅僅隻是他的一份家業而已。這裏是他的心血,從無到有,再到現在的這個偌大的茶行。這裏的所有,人脈,陳設和通路都是他一點一滴建立起來的。他不是沒有勇氣賣掉產業從頭開始的人,他少年時就有這份氣量,現在更加有。但是這不代表他願意這麼做。
他本來就不是什麼有大抱負的人,做生意也無非是因為出生沒得選罷了。這些年汲汲營營也不過是為了生活好過一點。再後來遇到了廖景,多了一個想好好掙錢安置一個像模像樣可以養老的家的願望。
本質上他和廖景這樣野心勃勃的商人還是有差別的,廖景是個比他更加純粹的商人。他頭一次這麼清晰地認識到了這點,有些氣憤。“我不想賣,也不想走,你去回楊二吧”
廖景頓了下,有些意外木誠的火氣。“今日驛站過點了,明日再回也不遲”
“嗯,那便明日回”
廖景看了眼明顯不願意再談的木誠,“可是舍不得這裏的夥計?”
“沒有!”夥計可以一起走,人脈可以再建,他舍不得的從來不是這些。
“你上次不還說很喜歡京城麼?”廖景還是沒有放棄,試圖從另一麵去說服木誠。
“你還說你很喜歡塞北的雪呢,你怎麼不去塞北呢?”木誠顯然是氣了。說話都衝了些。
唬的廖景立馬就閉口了,錢哪裏他能都賺。但是人卻是永遠沒有第二個,他也不是真的鐵了心要那間鋪子,當下都放軟了。
他這趟出去一走又是兩個月。兩個月沒見,兩人說不想念都是假的。廖景有意放軟了姿態,哄了幾句立馬就小別勝新婚了。夫夫沒有隔夜仇的,床榻上多運動運動,沒有哄不好的媳婦。
直到夜幕漸起,雨勢將歇,兩人才堪堪結束激情的情感交流。兩個月的分離,一點一滴的思念和見聞趣事不是幾封家書就寫的盡的。就是兩人都累的狠了,也都不舍得睡去。強打著精神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到最後也不直到誰先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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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德:爺~(你終於回來啦?)
廖景:別,叫你們老板出來
林德:(啊?老板娘這是什麼意思,我真的不是故意打瞌睡的(⊙x⊙;)雖然不知道老板娘又要玩什麼,但是我也不敢問~)乖乖去叫人。
廖景:這包裹你先收著,不用帶路了,我自去尋他
林德:(?還用帶路的嗎?我是不是應該配合下?老板的地兒你不是比我熟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