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身後，那幾個行跡可疑的家夥安靜地坐在他們後麵不遠處的椅子上，不知道在發什麼呆。
    兩個黃毛，一個紅毛，一個綠毛，綠毛那位還戴著風騷的鼻環。四個人花花綠綠往那一坐，讓江岑不由自主想起那些年少無知的非主流年代……
    A大有染發的，但沒有敢染成這種誇張綠色獅子頭的……誰要敢把頭發搞成這樣，非得被教務處請去喝茶並加五千字檢查一份。再加上略顯流氣的穿著和陌生的麵孔，江岑估計這幾位不是A大學生。
    與自己全無交集，小孩兒看樣子也不認識他們，想必是來這裏等人的。
    江岑不再多想，把注意力放回小孩兒身上，“很多人說你脾氣不好，我還真沒看出來。”
    “一千個人眼裏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千個人眼裏有一千個向暖。”
    江岑：……
    這會兒懟他倒是帶勁兒了。
    明明懟起人來牙尖嘴利，對上老師也毫不留情，遇到夏亦丹這種咄咄逼人的卻再三退讓，讓出了首席的位置不說，被人都黑出翔了還不知反擊。明明不是怕得罪人，也不是沒人撐腰——音樂學院院長副院長作為學校官方人物暫且不說，江岑喬之楠或者樂團、樂隊裏隨便找幾個人都能替他把事情解釋清楚。什麼“打學姐”“罵老師”“耍大牌”，幾句話就能解決的事偏偏要任它自然發酵。
    江岑感歎道，“不知道該說你傻還是說你慫。”
    依別人口中脾氣暴躁的向暖，聽到這句話肯定要炸；可眼前這個低著頭揪草的少年卻垂著眼簾淡淡問道，“如果你一直是年級第一，有人給你一大筆錢，讓你中考考成年級倒數，你會接受嗎。”
    江岑想了想，無論什麼背景，中考可謂人生中第一個最重要的考場，無論如何也不能拿金錢衡量，“不會。”
    少年緊接著問，“如果你在高中依然是年級第一，有人暗地裏再次給你一筆錢，明麵上曝出你曾經收錢考假分，想逼你退學，你會怎麼辦？”
    江岑沒有回答，而是認真地看著少年。他知道，少年說的就是自己的故事。少年一向很缺錢，他是知道的。
    許久沒有得到回答，向暖抬起頭看著江岑。他代替江岑回答自己的問題，“我選擇退學。”
    “有的時候我也很懷疑自己，為什麼脾氣那麼差卻總是在重大的事情上妥協。”少年扭頭看向波瀾起伏的湖麵，神情淡淡，“我曾經掙紮過，在周圍人看笑話的眼神中一次又一次失敗，最終不得不妥協。”
    向暖黑珍珠般的眼睛裏沒有一絲光彩，“我被世界惡心吐了，不想再自取其辱了。”
    結合之前種種言論與做法，江岑心下了然，喟然長歎之餘更加心疼起這個年齡還小的弟弟。
    他試圖從細節入手，慢慢了解小孩兒的真實想法，“能不能告訴我，關於樂團首席這件事，你是怎麼想的？”
    “什麼怎麼想，沒怎麼想。”然而向暖卻再次避而不談。他身上背著厚厚的殼子，無力地保護自己，同時也給自己套上了厚厚的枷鎖。
    小孩兒伸了個懶腰，“首席的位置她想要就拿去，我又不稀罕。”
    看著這家夥又是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江岑覺得自己任重而道遠。
    他極少對一個人如此上心。或許是出自醫學生的本能，或許是由於少年矛盾的性格引起他的興趣，或許是對少年複雜的、充滿困苦的過往的憐惜，又或許是那驚為天人的第一眼見麵。
    江岑回憶了一下，心理係主任的微信自己是有的，或許可以跟著她尋找幫助小孩兒的方法。
    這邊兩人話還沒說完，後方四隻花花綠綠的同學先藏不住了。他們之間起了些爭執，爭執的結果就是綠毛那位哥們暴怒，張口大罵道，“放尼瑪的狗屁！”
    江岑與向暖同時回頭看去，隻見那位兄台從長椅上一躍而起，“向暖是吧？哪個是向暖？聽好了，操/你/媽！”
    向暖還保持著盤坐在地上的姿勢，聞言太陽穴突突地跳了跳。天下小混混是一家，這熟悉的開場詢問式語氣，甚至還有熟悉的發型款式……隻不過挑事的場景並不熟悉。
    最近太平了很久，沒想到居然還能追到學校裏來？
    ——向暖以為這幾人又是追求他未果的那位女流氓頭子派來的。
    他其實不喜歡吵架，作為一個（向江岑學習的）秉持著“吵架不能罵髒字”的優秀少年，每一次吵架對他而言都要耗費極大腦力；動手則方便得多，可惜在校園內動手容易被批鬥，而且他知道江岑討厭打架。
    小孩兒頗為頭疼地先是偷偷看了眼江岑的表情，見對方並無異樣，才稍稍放心。作為江岑迷弟，他在江岑麵前還是想維持一下形象的。
    正思忖著如何當著江岑的麵應付掉牛皮糖小混混，就聽江岑先開口了。
    “喲，這幾位眼生，哪個動物園逃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