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二十五西風殘月冷沙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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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錯,步步錯。
他占據至高的優勢,終歸是在觸手可及之後將他推向距離自己更加遙遠的地方。
唐雲和唇色發白,他死死盯著麵前蒼白憔悴的青年,半晌都沒有言語。
良久,他走上前去,將那人瘦削的身子攏在懷裏。這人不久之前還是驍勇善戰的的峻拔將領,身姿雖算不上健壯卻也是精瘦,渾身上下每塊肌肉都仿佛蘊含著巨大的能量。而如今藥物在身子裏漸漸沉積,又承受自己這沒日沒夜的過度索取,竟是像極了養在皇城的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公子,又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瘦弱書生。
唐雲和雙手撫摸著沈夕硌人的背,嘴唇貼近他的耳朵,呼出的氣息濕熱:“阿夕想要離開麼?”
沈夕聲音很輕,像是害怕打破了夢境似的:“我想要離開,便放我離開麼?”
唐雲和鮮少見到沈夕這般脆弱的樣子,他抱著他的力度緊了緊,道:“阿夕不滿意和我在一起的日子麼?隻我們兩人在一起,像是一對普通夫妻那樣生活,不好嗎?”
如果沈夕此時扭頭,他定然發現那聲音帶著懇切的青年麵上竟是一片苦痛,眼中情緒複雜晦澀,狠厲又絕望,像極了一隻走投無路傷痕累累的狼。
沈夕呢喃:“夫妻?哪有我們這樣子的所謂夫妻?”
他神情麻木又呆滯,又說:“我不愛你的,唐雲和。”
他的話語像是一把最為鋒利的刀,直直戳向唐雲和早已泥濘不堪的心。唐雲和麵上沒有變化,他用再也冷靜不過的聲音說:“可我愛你啊,阿夕。”
沈夕像是沒有聽到似的,接著說:“你設計將我囚禁在這暗無天日的宮殿,將我如同金絲雀般好生將養。我原本是沙場上的戰將,你折了我的傲骨,拔了我的爪牙,斷了我的抱負……你……”他聲音漸漸放大,語氣變得急促又顫抖。
他說:
“唐雲和,被你愛上,真是一件再也惡心不過的事情。”
“此生毀於你一人之手。”
“我……恨極了你。
唐雲和笑了。
眼中卻是再深沉不過的黑暗。
他將身軀顫抖的沈夕抱在懷裏,像是抱著此生唯一的救贖。
他笑著笑著,眼底就彌漫開了淚花。
他想,怎麼會這麼痛呢?
他想,沈夕真是一等一的聰明人,曉得什麼樣的話能讓他痛不欲生。
他想,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明明已經現在這樣了,他還是不忍心對他做些什麼。
唐雲和將沈夕攔腰抱起,大步走到床榻前。他仍是不舍得的,將沈夕輕輕放在床上,自己又俯身上去。親吻他的額,親吻他的唇,親吻這人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沈夕緊閉著雙眼,唇抿得蒼白。
他任著身上人的動作,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似乎有溫熱的液體滴落進他的眼角,片刻之後就被那人吸吮去了。
唐雲和的動作仍是溫柔的,克製的,像極了他這個人。雖然謀略頗深,萬般算計隻為一人相伴,麵對沈夕時卻仍是將滿心的溫柔奉上,全然不去管自己是否會被傷的遍體鱗傷。
沈夕終於是對唐雲和感到好奇了起來。
唐雲和也是個驚才絕豔的翩翩公子,雖不外露,滿腹計謀其實是舉世罕見。那他唐雲和究竟是迷戀他哪一點呢?他雖則是一等一的相貌,卻也不是沒有人可以代替。況且他看唐雲和其實也並不是那等貪戀美色的人。他自從到了這個世界,便是一直和唐雲歸、蔣沉舟一眾人交好,和唐雲和相伴的時間實在是極少極少的,斷然沒有日久生情的道理。
唐雲和對他的感情,他自己看的清楚,分明是已經魔怔的、不像這世間可能存在的東西。那炙熱的像是要融化人的滿腔愛意,卻時時刻刻充斥在唐雲和與他相處的每一個角落。
沈夕向來是不缺仰慕他的人的。當初他淪落紅塵成為清倌,也曾被富甲一方的王爺、才華絕豔的書生等諸如此類的人物大獻殷勤。那些人眼中是和唐雲和一般無二的炙熱情欲,目光像是要將他融化,卻缺唯獨少了一樣東西。
是純粹的歡喜。
那些人,或貧或富,或高官加爵或潦倒窮途,麵對他那不得已而為之的身份時,都在心中默默劃分了一個界限。雖然情深,卻是將自己放在一個高高在上的地位。滿腔愛意表現與他,是一種再也明目張膽不過的施舍。那種感情,感動了施舍人自己,感動了旁觀的萬千紅塵,偏偏就是讓沈夕反胃不已。
太惡心了。
端著自己的架子,演繹別人眼中的情深似海,真是太惡心了。
連唐雲和的強取豪奪與之相較都讓沈夕覺得更為可愛一點。
無他,從唐雲和那裏,他隻感到了濃濃的被愛著的強勢與疼惜。這種毀天滅地的深情,反而讓沈夕覺得安心。因為唐雲和是將他自己低到了塵埃裏的,他害怕沈夕像一場令人沉溺的春秋大夢,夢裏的繾綣柔情,在幻滅時是刺入心髒的鋒利長矛。會疼的。
因為害怕,所以深愛。
所以在最憤怒最絕望的時候,他反而要用最溫柔的態度來麵對沈夕。
正如此時。
衣衫漸退,唐雲和飽含愛憐地親吻沈夕顫抖的長長的睫毛。
紅帳落下,明明在極樂之地,唐雲和卻是眼眶濕潤,又要落下淚來。
太痛了,太痛了。
心髒所在之地,仿若空空無物,又仿若被絞成泥濘。
他終究是不懂得怎麼愛人的。他的父皇以愛為名,禁錮了母後蒼白無力的一生。這是他原本嗤之以鼻的話本,卻沒成想有一天自己會上台演繹。
他好像明白了元和帝的想法:縱使自己不愛了,也要那人全須全尾地屬於自己。
為己生,為己亡。
他還愛著,所以苦痛仍在時刻叫囂著將他吞噬。
他身上流著元和帝一半的血液,但有著和他一樣的偏執與瘋狂。
他終究是不懂得如何像一個正常人那樣去愛。
罷了,罷了。
放他走吧。
唐雲和纏綿著身下人,感受著沈夕一吸一呼之間的戰栗。他緊緊貼著那光滑緊致的肌膚,眼神虔誠,像是世間最堅定的朝聖者。
“阿夕……阿夕……”
一聲聲,像愛意的訴說,又像絕望的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