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母親，我意識到自己到家了。
    我還是高中的樣子，帶著高中的陰鬱與壓力，母親看到我很高興，相對母親的欣喜，我的反應很淡，我看到自己麵無表情的直接進屋，放下書包，就在院子的台階上坐下了，母親搬了張椅子放在我跟前，我沒動，暈車與饑餓讓我不想動一下，即使椅子就在我跟前。母親問：“餓了吧？我現在給你做飯。”
    “不吃。”我不喜歡在非用餐時間吃飯，但我沒有向母親解釋。
    “你總該餓了，弄簡單些，晚上再多弄點菜。”母親很堅持，笑著說。
    “不吃就不吃，你別忙了。”我大聲吼，但沒有一點力氣，母親忙碌的樣子讓我心裏更覺得難受，我總有欲哭無淚的衝動，太壓抑了。
    我進家門的時候已經瞧見，家裏的凳子上有灰塵，母親一天到晚在忙什麼呢？都沒有時間落座，還是，一個人在家太孤單，不願在家待？
    母親不說話了，站在我旁邊有點不知所措。我看她孤苦無依的樣子，後悔不該對她大小聲，突然覺得悲哀，就要流淚了。
    “家裏有水果，拿幾個蘋果給你吃吧。”母親呐呐的說。
    “不吃，太涼了。”我聲音很低。
    母親說：“不涼，不涼，我去拿兩個。”這樣說著，她還是等著我的反應，見我沒說話，她很快的拿了蘋果，洗好了遞給我。
    我看著蘋果半天，終於拿來吃了，母親就又開心了。
    “什麼時候去學校？
    “明天。”
    “哦，明天就走啊？”
    我不說話。母親難過憔悴的樣子讓我的心很亂，這種我無法控製的情緒總讓我心煩，我總想發脾氣。
    “晚上蒸幾個雞蛋？”
    “不吃”
    “給你煮一隻雞吧？”
    “不吃。”想想又加上一句“太麻煩了。”
    “不麻煩。”
    “不吃”
    “肉你也不吃，吃魚吧？”母親沉吟著說。
    “不吃。”
    母親忽然發火了，這不吃那不吃，瘦成這個樣子！”
    我不說話。母親也不說話。
    過了很久，我輕輕的說：“我喜歡吃蔬菜。”
    “光吃蔬菜沒營養。”
    一下子我忽然到了車上，我沒反應過來，車就開動了。我著急了，大叫：“等一等，停車，停車——”車又往前走了一段，我急得快哭了，我還沒給母親說一下，不能就這樣走了。車終於停了，我飛快跑回家，母親在廚房，我在廚房門邊站定，，母親回過身對我笑：“要回學校了？”我不說話，忽然就不想去學校了，站了半天，才又哽咽著說：“我，五一回來好嗎？”
    母親還在笑：“五一一定要回來。”
    夢在這裏斷了，我在武漢的清晨醒來。夢境太壓抑了，我長長的舒口氣，夢境也很清晰，清晰的讓我以為高中時的日子重演。隻是我一直看不清母親的樣子。
    躺在床上，回憶著夢裏的情景，“該死的孩子”我喃喃低語。
    隻是我怎麼會說：“我，五一回來好嗎？”這樣一句話呢？我為什麼會用詢問的語氣說出這句話呢？
    “可憐的母親。”
    家我好久沒回了，母親也許久沒見了。過年沒回家，我聽說母親念叨我：“好可憐啊！第一次一個人在外麵過年。”
    我被母親這句話搞得有點惱火，什麼叫好可憐？一個在五年級時就住校的孩子早就習慣了離家生活，想回家，十三塊錢買了車票當天就到，在家無聊死了，哪裏可憐了？更可惡的是，我這樣勃然大怒的時候，竟然委屈的哭了，我可以想象母親說這句話時神情，那認真的樣子讓我真的以為自己是天底下最可憐的人。
    “可憐的母親”，當我的年齡和心智都成長到可以這樣對母親感歎的時候，母親在我眼中也不僅僅再是母親，她是一個單純的沒什麼頭腦的女人，是父親的女人。我沒有遺傳到母親的溫柔，作為父親大部分強勢和智慧的延續，我覺得照顧父親曾嗬護過的女人是理所當然的事。
    曾經給她打過電話，她很歡快的問什麼事？我楞了一愣，電話裏傳來其他人叫母親的聲音，母親說在打麻將，又問一遍有什麼事，我識趣的說沒事，掛上電話心裏還是很惱的，隻是總擔心她過得不好，聽到她歡快的聲音心裏也算放心了。
    在學校給她打電話的時間不多，麵對家庭和麵對學校我總是不同的。
    母親，我把她看做父親的女人，把她看做我的責任。
    隻是，在武漢晴朗的一天，在母親生日的這天，我想家、想母親了，而且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