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這麼深刻地想起一句話。
    還是一句我頗不屑一顧的話語。
    歲月，是一堵會脫漆的牆。
    它被一個又一個交替的晝夜洗得斑駁，顏色褪去。
    我望著他，心裏描驀著一個似曾相識，卻又完全不同了的影像。
    我想，我大概是老了。
    要不然，記憶怎麼會這樣差。
    差得教我幾乎把兩個完全不一樣的麵孔重疊在一起。
    悠悠地在墓地又掘出一些業已死去的記憶。
    我扶了扶眼鏡，把一疊資料取出來，畢恭畢敬地遞給他。他接過來，隨便翻了兩下就丟在旁邊。動作瀟灑得就像他方才撚滅香煙那時候。
    而我知道，他的動作之所以瀟灑無端，俊美無儔，那是因為他甚至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
    我知道。
    因為他開口就問：“你姓什麼？”
    “呂，兩口呂，呂奉先的呂。”
    我微笑著回答。
    “……你好，呂先生。”
    他終於把他那個巨大的真皮靠椅轉過來，正麵對著我。
    狹長雋美的眉眼幾分慵懶地挑起來，挺拔出眾的五官卻流露濃濃一股二世祖的味道。
    “不知呂先生看上的，是什麼職位？”
    我想我在笑，我確實是在笑的。
    “淩總認為可以給我什麼職位呢？”
    他看了一會兒，手指伸出來，輕輕撫上了我的臉。我沒有動，讓他很自然地滑下脖子，順勢用一個並不尊重的動作勾起我的下巴。
    “呂先生，”他輕聲道，“有一個很好的職位，隻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我坦然地笑，等待著後文。
    他卻忽然一用力，按住我的後腦，把我向他拉過去。潮濕的嘴唇貼上來，帶來一陣溫熱，輕輕舔吻著我。
    我靜靜地看著他的麵孔在我的麵前放得很大很大，直到他離開，雙肘撐著台麵涎笑得似個二流子。
    “做我的情人，如何？”
    我扯扯嘴角，淡淡地道：“我以為，淩總不喜歡男人。麵前的男人仿若毫不介意：“你應該知道關於我的緋聞有多少，多一個也無妨。至於男人……男人的味道很好，呂先生可有試過？”
    我淺淺地笑了，把桌上的一疊資料收回來：“淩總說笑了，我知道您的情人不少，少我一個也無妨的。”
    他勾勾薄唇，還待要說什麼，門卻忽然被人推開，推門的人毫不憐惜，讓門重重地砸在門跺上，發出巨大的一聲來。
    他走過來，氣極敗壞地對我麵前的人吼道：“淩丞旭，Leonard是我看好的人，你別給我亂來！”
    “哥。”淩丞旭滿不在乎，伸手撥開額前遮了眉眼的發，豐神朗笑道：“我隻是要他做我情人而已，你不至於公私不分吧。還是說你也對他……？”
    淩丞煜拉住我，穩穩地對淩丞旭說：“別給我亂扯，你不過是想逼Leonard自願逃開這個位置罷了，我告訴你，不行！”
    淩丞旭沒有說話。
    風緩慢地吹著，發出些細細碎碎的幽噎，鍾表緩慢的走著，齒輪轉動的滴答聲在靜默而封閉的空間裏，響得就像直接砸在心上。
    然後他忽然趴在桌子上大笑，笑得似乎連眼淚都要飛濺出來。“哥，你在乎？你不會真在乎他吧？哈哈，你完了，哈哈，你真對一個男人……哈哈，笑死我了……”
    淩丞煜皺著眉：“旭，你是我弟弟，我隻警告你。我看好的是Leonard的才華和頭腦。”
    淩丞旭卻是但笑，不言語。
    淩丞煜拉起我，徑直走了出去。走的時候我回頭看了淩丞旭一眼，那個人，竟是萬分古怪的表情，不知道心裏在打什麼鬼主意。
    我想想，歎了一口氣。
    這個花花公子。
    看來以後不一定好相與……若是我當真在淩氏集團待下去的話……
    可是，我怎麼能放棄這大好機會？
    還是忍忍吧。
    多少年都忍下來了，再忍忍，又有何不可？
    想到這，我扯起嘴角，輕輕苦笑……
    摔上門後淩丞煜認真地看著我：“Leonard，我弟弟有一點瘋，你不用理會他發神經。”
    朝他微微一笑，我說：“我知道，煜。他還是個孩子。”他還是個孩子。我當然不會和他計較，他那些膚淺得可憐的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