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錦帷初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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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三,大師兄楚微然的生日。
卻發生了一些令人不愉的事情:
大師兄病了。
也就是說,該被慶祝的主角倒了,戲也沒法兒唱了。
在他床邊守了整整一天,喂藥,擦身,伺候。大師兄都隻能虛弱地倒在床上,麵如白紙,氣若遊絲,才幾日身體就瘦成了一個骨架子。
昔日迷倒眾生的一對明皓眼眸此刻深深陷在眼眶裏,陰暗地黯著,沒了半分光彩。
江湖上的名謂,“玉麵兒郎,豐神俊朗”,到了此刻,已不再有意義。
大師兄回來那日,師父說他是被個賤人打了,那人掌上帶有劇毒,所以師兄便成了這副要死不死的樣子。
我問師父那賤人是誰這樣厲害,師兄武功這麼好,怎麼會被人打成這樣呢。
結果師父朝床上的師兄不屑地掃了一眼,冷冷地道了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說完一拂袖子就走了。
我回頭,隻見病重的大師兄一臉恍惚地盯著師父決絕的背影,蒼白的臉色染成了石板的青灰。那不是生的顏色。
而是,好像,完全失掉了人氣。
我十分同情地看著我的大師兄,道:“楚師兄,心裏不暢快就說出來吧,悶心裏會難受的。”
我想,師兄他也是可憐的,拚死拚活地打了壞人,受傷回來後卻被自己最親的人罵。
師兄呆了半晌,才慘然朝我一笑。
“師弟,如果我說我沒有對不起師父,你肯信我麼?”
我點點頭,道:“師兄說的,陵兒自然相信。”
師兄聞言歎了一口氣:“那麼,師父他…”
我說:“師父說的我自然也信。”
大師兄忽然就不說話了。
我吐吐舌頭,是不是我太誠實了,惹他生氣了?
盡管他這個生日實在是個不愉快的日子。
然而,說實話,我今天其實很高興。
什麼!你說我良心被狗吃了?你說我師兄重病還興災樂禍?你說我沒心沒肺?
……
去死吧你,我要代表月亮滅了你!
我是這種人嗎我?你瞧瞧,睜大眼睛瞧瞧,像我這麼英俊瀟灑玉樹臨風一表人才君子端方的人,會是你說的那種小人嗎?
嗯?
你們都瞪著我幹什麼呢?
難道我臉上沾了什麼東西麼?
咳咳……
總之,我會這麼高興自然是有緣由的,而且,是一心向善不是一心為惡的緣由。
你先別急,聽我慢慢來說。事情是這樣的:
我大師兄中的是一種叫做碎玉的毒,中毒後毒會侵入周身經脈,第一日則廢武功,第二日不能行走,第三日連舉手投足都不能,第四日就大小便失禁完全癱瘓。而且每一天全身都像有螞蟻在咬齧,又疼又癢。這種毒還有一個特性,就是你武功越強發作起來越厲害,不會武的人中毒最多不過是癱瘓,而武功高的人即使再硬朗也不見得撐得住這種酷刑。
我師兄武功高強,所以他的痛苦也可想而知。
不過二師兄告訴我,西北香山的蓮雲澗崖上有一種叫雛韞蘭的小花,那種花的蕊和葉子搗在一起,便能去了大師兄身上的碎玉。
於是,他要我和三師兄下山去取這花兒。
怎麼樣,明白了吧?我可不是在幸災樂禍,我是在為有機會複原的師兄高興。
什麼!你說我亂說,你說我是在為能下山去玩而高興?你去死吧……
……
……好吧,我承認我確實有這種念頭…但是你不可以否認我對師兄真摯的心啊…
師兄睡後,我輕手輕腳地回到了自己房間。
我把二師兄給的那方黃錦在圓桌上鋪開。
已是入夜,我點起一盞油燈,開始收拾包袱。
紅色和黃色的火芒,在漆夜中蹁躚成一室盈盈。
二師兄桓遠臣是個大好大好的人,連心思都特別細膩。
他知我沒走過江湖,便手把手教我,掂銀子啦,打包裹啦,等等的常識。
他還給我講了山下各門各派的情況,包括他們的武功特點,影響力,勢力範圍等等。
要不是因為我特尊敬這位學識淵博心地寬宏為人和氣的哥哥一樣的二師兄,我一定會送他三個字。
老,媽,子。
他是我見過的行為最像女人的家夥。絮絮叨叨,都是些蠅蠅營營,屑屑粒粒,牽絲攀藤的。
雖然,不可否認的,很實用。
屋外風過,卷動珠簾,劈啪落玉盤。垂懸的銀色風鈴在夜色中輕歌,像二八少女爽脆又悅耳的利齒伶牙。
屋外,月似眉眼彎彎。
我盯著銀色風鈴,沒來由的一陣喜愛。
想了想,我便走去把它摘了下來,放入揀好的包袱裏。
這兒有件事挺奇怪的,關於這個鈴鐺。
我怎麼都想不起來自己是什麼時候買的它,可師兄們都記得,都說我帶了它兩年了。可是兩年前我不是在後山閉關練武嗎,哪有時間下山逛街啊!
難不成是揀來的?
沒什麼印象。
正尋思著,一陣“篤篤”的聲音驀地響起。
我被嚇得驚跳起來,四下張望。
“陵兒,是我,你二師兄。”
我拍拍胸口,輕呼了一口氣,才跑去開門。
“桓師兄,你快嚇死我了。”
他站在門口,溫良如玉的笑容中有幾分歉意:“嚇著了?抱歉,我是見你燈還沒熄,便來看看你收得如何…嗯?細軟都揀好了嗎?”
“都好了。”我說。
他點點頭,走到紫木圓桌前,伸手就去扯包上那個漂漂亮亮的黃色蝴蝶結。
我瞪大眼睛,尖叫出聲:“啊,不要啊!”
可是還是遲了……二師兄驚訝地看著散得亂七八糟的衣物,半晌,疑惑地看著我。
我摸摸腦袋,訕笑著叫了聲:“桓師兄…”
他皺皺眉:“陵兒,這是怎麼回事?”
“就像你看到的這樣…嗯,我挺懶…的…”
看玩笑,哪個正常男人會認認真真把衣服疊成小豆腐啊…有得穿不就行了…
他歎了一口氣,開始認命地幫我疊衣服。
啊,我感動地看著他手指翻飛…原來我身邊這個男人就很不正常啊…
他邊折邊說:“陵兒,這樣懶是不行的…你是大人了,自己要學會料理好自己啊。”
“好。”我點點頭。
“你這樣出去會吃苦的,我不放心你知道麼?”
“知道。”我又點頭,心不在焉。
二師兄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定定地看著我。
燭光在他眼裏跳動,我的影像在他眼裏漸漸清晰。
那一對琉璃似的目中,複雜和沉重山一樣向我倒來。
心中重重的一跳,彎彎的眼睛裏,是深重的情誼。
想起了平日裏他的好處,更是越發的舍不得起來……
我深深的吸了口氣,深得幾乎突破了腹隔。
然後露出嫣然一笑,輕輕道:“師兄放心,陵兒怎樣走下山去就會怎樣走回來。一根頭發也不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