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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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東陽端酒進去的時候,寒煙宮主正盤膝塌上,倚柱憑窗。
他的長發被風吹得兩三分的亂,雜雜地橫飛過臉,遮去了眼角一些落落的滄桑。
“宮主。”
“你來了。”
“嗯。”沈東陽走向他,把手中托子放置案上。
順手撈起他的發,緊緊地用紫色絲絛係上,垂在胸前。
那寒煙宮主便也由著他,隻是定定地看了他半晌。
淺如琥珀色的眸子裏頭,仿若隱隱匿藏了一泓秋水,有著似有若無的寒意,靜靜地在波麵上瀲灩著:“東陽……你真決定了,就這樣了結了?離開寒煙宮?”
沈東陽垂眉斂目:“東陽幸蒙宮主不棄,三載以來,仔細栽培,授武學之道,傳詩書之學。奈何前緣未了,紅塵難脫,以至於食不安寢不寐。還望宮主體察見諒。”
“食不安寢不寐麼……非要這樣不可?”寒煙宮主的語氣有些複雜,三分惋惜,三分不舍,三分無奈,還有一分似是懊悔。
“東陽,你知道,我一直把你當兄弟看。”他說。
“是的,我知道。”沈東陽淺淺的笑了,“正因為是兄弟,我才鬥膽請宮主幫東陽這個忙。換作是別人,我怕是還要為難了。”
寒煙宮主站起來,定定地看了他很久。
“你呀……”輕輕把他攬入懷裏,“我明白的,東陽你是不願旁人見得你的脆弱,所以選在這時這地,一江水,一葉舟,一天地,一你我。”
沈東陽苦笑出聲,伸手推了推他:“宮主,莫多說了,酒要冷了。”
寒煙宮主歎了一口氣,道:“怕是你要去了才是真。這一杯酒,便是餞別了吧。”說歸說,他還是在沈東陽炯炯的目光之下,一抬下顎,將杯中酒盡數幹淨。
沈東陽接過他遞回來的空杯子,也斟了滿滿一杯給自己:“宮主,日後東陽不在了,還請宮主多多珍重。酒,與色……總歸要節製些……”
寒煙宮主微笑著頷首,看著他手中的白玉杯底愈仰愈高,也是一口幹盡。
東陽隨手把杯子摔開,清脆作裂聲。而與此同時,裂開的,又豈是僅僅一隻高腳白玉?
他的手指顫抖地拉上了衣襟,卻被人按住。寒煙宮主歎了一口氣:“別勉強自己,你還可以改變主意。”
“不了,謝謝。我意已決。”
寒煙宮主隻好搖頭:“東陽,你總是這樣固執,也罷……”稍一用力,就把他揉入了懷裏。被冷風吹拂良久的人兒全身皆是冰涼,隻這樣一摟,立時微微驚顫起來。
“宮主……”
“別怕,忍著一些。”寒煙宮主側了頭,輕輕吻著他的眼,“我盡量快……不讓你疼著。”
“可是,宮主……”話語未盡,雙唇卻被堵住。
溫濕的感覺柔柔掃過,又向更深之處鑽去。
沈東陽閉上了眼睛。沒有動作,沒有反抗……這是他自己要的,怨不得宮主,他怨不得。
往事仿如昨。
曾經當年,還在那斷井頹垣裏,與那身紫衣若隻如初見的時候。一切已經說得明明白白。
宮主他給自己生命,給自己武功,卻要自己做個不問世事清靜,隔絕塵世繁華的寒煙宮人。
若要離去……若要離去的話……
則必須自甘為情奴,任人踐踏淩辱之後,再在明顯處烙下印記,才能夠放行。
卻是一輩子脫不開奴隸命了。
這是宮規,連宮主也擅改不得。
那一天,他答應了把自己的手和命,交到宮主手裏。答應了放下仇恨。
可是沈東陽沒有想到,三年三載,他心頭上的火不僅未曾熄去,反倒熾漲起來。轟轟烈烈的紅蓮豔血,多像那個傍晚天邊燒紅的雲霞。竟讓他不惜選擇了離宮。
還好是宮主動手,他人倒不敢褻瀆了自己。若是旁人……那怕是要在多人身下掙紮討饒了……
寒煙宮主溫柔地吻著他,一雙手撫上了他的脖子,慢慢把衣襟扯開。沈東陽震了震,急喘了一下,雙眼有一些迷蒙。
寒煙宮主朝他笑了笑,忽然按住他的後腦,加深了這個吻。
他隻覺得有驟風狂雨急遽的在口腔裏攻城掠地,驚濤駭浪似乎要將自己淹沒,窒息著不能呼吸。他覺得自己也要被那瘋狂的節奏扯起,跟著作群魔亂舞,激情,放肆,狂暴……席卷起一地,飆風舞得落葉驚狂。
脖頸上有絲絲的疼痛,像是小蟲叮咬……但是他很快就注意不到這些了,多年禁欲卻被忽然撩動的身體,自發地在激情之間飄搖,也似江上的扁舟,順著水流,連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要下到哪裏去。
然而,忽然地,寒煙宮主卻放開了他。
“東陽……還好麼?”略微低沉的聲音終於喚回了他幾乎遠去的神智。
他的臉色因為脫氧而呈顯得熏紅醉人:“呃……宮主……怎麼……不繼續?”
寒煙宮主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好了,東陽,你是我兄弟,我怎麼會當真要了你?我已經刻好了,在脖子上……怎麼樣,疼麼?”
“還好。”沈東陽這才注意到脖子上不尋常的疼痛,原來……已經刻好了麼?從此以後,自己就要帶著這個奴隸的枷鎖,直到老去……這一瞬間,心髒微微地緊縮,像是一些遙遠的疼痛,在遙遠的記憶裏緩緩奏響,而自己已經無顏在對那千百的家人了……
他怔怔地看著麵前人墨的眼,對方予以他的,卻永遠是無比信任的溫良淺笑。
他一時也說不清了,自己心底那種複雜莫明的感覺,是不是摻雜了失望的成分。
那個人,果然和自己預料的一樣,沒有動自己。
沈東陽就知道,那個人是永遠不會對不起自己的兄弟的。
那個人,便如水裏的星月,皎潔清明。
見得自己一身的泥垢與渾濁。
這許些年,曆史的白紙上,平地起風雲,混戰連連。紛紛擾擾的戰亂動蕩裏,也隻有那人的寒煙宮,身在水中,心在月中。
明月賞花開,清風聽鳥鳴,那人萬籟生山,一星在水。
而自己,終歸要做俗塵流落子。
這也是我夏蟲不可語冰罷。
沈東陽淡淡地笑了,今此一別,許是不會再見了吧。他們,一個是天端的雲,純潔無垢;一個是地上的泥,混滿了汙穢與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