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人在天涯  番外:厲江流小傳(一)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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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煙火絢爛,太子冊封,舉國同慶。
    歌舞升平的大殿,讓他覺得乏味,百官的阿諛奉承,讓他莫名抵觸,也許是做慣了自由自在的江湖人,反倒不習慣朝堂的束縛,他開始懷念,以前跟刑天東奔西跑看誰不過眼就出手教訓的快活日子,現在他看滿堂文武大臣的臉都不痛快,偏偏礙於太子的身份打不得,心中更加不痛快。
    慶宴半酣,蕭聶離起身托辭不甚酒力,半路請退。
    宴席尚未結束正主便要離開,本是於禮不合,偏偏皇帝對新太子極為偏愛,不僅招來皇攆親自將他送回東宮,更是差人備好禦用的解酒花茶為太子送去。
    如此浩蕩皇恩,眾臣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拖著一身的疲憊回到寢宮,蕭聶離卸去厚重的朝袍躺在臥榻上舒氣,富麗堂皇的殿堂,宮燈晝明,一切與往常無異,他卻覺得身邊少了點什麼。
    是的,少了一個呱噪的人。
    以前每當這個時候,那個女人就會出現,從懸梁上跳下來擾他清靜,說什麼北冥宮被玄天門吞並了,她沒地方去,就找他消遣。
    當朝太子,豈是能讓人隨便消遣的主?就算他是昔日的厲江流,再好的脾氣也由不得女人在他麵前這般撒野。
    這女人如此頻頻來找他,他又不是不解風月的青澀小夥子,自然明白她的心意,盡管他對她的感覺還不錯,隻是倒貼上來的女人總覺得少了點刺激和興趣,更何況他心中那段癡戀無果的傷口,至今尚未痊愈。
    這時,細風襲來,燭火微微搖晃,他緩緩笑起,果然還是來了。
    像往常一樣,梅冷香從懸梁上跳了下來,但不同以往的是,來的不止她一個人,還帶著一男一女。
    這兩個人他都太過熟悉了,來不及驚訝,便被男人懷中氣若遊絲的女子嚇住。
    “無涯……該死的,她怎麼了!”再也顧不得一朝太子的風度,朝著男人怒吼。
    當初他眼睜睜看著無塵將她帶走,是相信他能好好照顧她給她幸福,而不該是照顧成現在這般頻臨死亡的模樣!
    無塵的臉色蒼白如紙,顯然內心極為慌張不安,表情卻還是那麼冷靜:“她中了‘無痕’之毒,過了今夜子時就將毒發身亡,現在隻有你能救他。”
    “怎麼救,快說!”蕭聶離正想從無塵手中接過無涯,卻被他轉而避開,“毒是你的父皇下的,當今天下就隻有你能說動他。”
    蕭聶離怔了一下,煩躁道:“快跟我來。”轉身朝皖陽宮大步走去。
    有太子帶領,一路暢通無阻,行至寢宮,也不等內官通傳,砰然一聲推門進去。
    屏風後傳來緩緩歎息:“離兒,你現在已是當朝太子,並非是跑江湖的好漢,有時候也要注重一下宮廷禮儀吧?”
    簫宴北踱步走出,乍見無塵以及奄奄一息的無涯,顯然愣了一下,隨後很快便明白其中深意,卻還明知故問:“你們這是?”
    心憂無涯,蕭聶離再也沒有以往的好性子,衝口說道:“救她!”
    簫宴北淡淡掃了他和無塵一眼,兩人同樣焦慮,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反應,讓他再度歎息出聲,果然離兒還不夠沉穩,還有待磨練。
    “給朕一個救她的理由。”端起皇帝的架子,四平八穩的在長椅上坐下。
    蕭聶離道:“她身上的毒是你下的!”
    簫宴北笑笑,“既然是朕下的毒,當然沒有再施救的原因,否則我又何必多此一舉對她下毒?”
    蕭聶離瞪著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當初是想害刑天。”
    簫宴北也不否認,點頭道:“沒錯,有時候計劃跟現實總是有點出入,所以要隨時做好亡羊補牢的準備。”
    蕭聶離道:“所以你更應該救她!”
    嘖嘖輕歎,簫宴北搖頭,“皇兒,你錯了,比起救她,朕更應該冷眼看她毒發身亡,隻有死人才能永遠保守秘密,而她死了,當初設計毒殺刑天的事就不會泄露出去,你要知道,得罪現在的刑天那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會給朕帶來很大麻煩。”
    他是朝堂上的皇帝,刑天是武林中的皇帝,王對王,結果會是兩敗俱傷。
    一直沉默不語的無塵冷冷開口了:“可笑!難道你以為取走她的性命,刑天就不會知道你的當初的陰謀?”
    簫宴北點頭同意:“你說得很對,所以為了不讓他知道,除了你懷中這個女人要死,你也不能例外。現在隻要朕輕輕撫掌,潛伏在暗處的八大高手就會同時向你發動致命攻擊。”
    一聲輕笑,斬月劍出鞘,無塵道:“你以為你撫掌的速度能夠快過我手中的這把劍?”
    簫宴北道:“朕當然知道無塵乃是當今世上屈指可數的劍客,劍術已臻巔峰,但再厲害的人也不可能長勝不敗,或許這次朕可以嚐試一下,究竟是你的劍快,還是朕的命硬。”
    說到最後,又加了一句:“如果朕的命不夠硬,有你懷中的美人作伴黃泉路,想必也不會寂寞。”言外之意,他死了,她也別想活。
    無塵靜靜看著眼前這個笑得雍容的皇帝,終於明白他為何能在朝堂一場場血腥爭鬥中屹立不敗,甚至曾經一度與刑天一同,將整個中原武林的局勢當做遊戲來隨意把玩,因為他夠果斷,夠冷靜,心也夠狠。
    眼見無涯的氣息越來越弱,蕭聶離怒道:“你究竟怎樣才願意救她?”
    簫宴北道:“離兒,在外人麵前跟父親說話的時候,請用敬語。”
    “你!”蕭聶離隱隱動了動嘴角,乍見他露出慈父般的笑容,牙關一咬,恭敬行了一個禮,說道:“孩兒懇請父皇賜教。”
    簫宴北滿意點頭,笑了笑:“要我救她也不難,還是得回到原點,給我一個救她的理由。”
    從來不知道,他的父親竟是如此婆媽難纏,蕭聶離握拳:“她是孩兒此生唯一所愛的女人,懇請父皇救她一命。”
    簫宴北問:“那麼她愛你麼?”
    蕭聶離搖頭,簫宴北便道:“那朕更不可能救她了,朕沒有理由去救一個拋棄當朝太子,將皇室威儀踐踏的無禮女人。”
    終於忍不可忍,蕭聶離氣敗怒吼:“你究竟要玩到什麼時候,拿別人的生命來玩笑你覺得很有意思是嗎?能不能幹脆給我一個回答,你究竟是救還是不救!”
    緩緩收起笑容,簫宴北俯首看向他,眉宇間顯露帝王威儀:“注意你說話的口吻,也注意一下你自己的身份。朕並非拿他人生命玩笑,隻是對於今日你的表現太過失望,你要明白,你將來要從朕的手中接管天下,到時候你所肩負的是千千萬萬的黎明百姓,而不該是你現在眼前盲目的所愛之人。”
    蕭聶離道:“你從來沒有真的愛過誰,又怎麼會明白我的心情。”
    這一句話讓簫宴北的麵容突然變得惆悵起來,許久靜靜不語,而後長長歎息:“離兒,帝王要先有大愛,才能擁有私愛,江湖中人熱血豪情,那是好事,但你現在身在朝堂,那些所謂的豪情隻會有一個貶義的形容詞,那就是‘感情用事’。今日你如何給朕一個滿意的回答,讓朕心甘情願的去救她,不過是一個如此簡單的要求,你都無法做到,將來如何治理江山?”
    言語之中,蕭聶離終於明白他的話中之意,不過是想讓他整理情緒,做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至於要饒這麼大的圈子嗎?
    整了整神色,蕭聶離拱手道:“父皇所言極是,關心則亂,亂則蒙智,少智則誤事,孩兒受教了。無涯姑娘生性醇厚,不計私仇,若父皇能救其性命,恩過相消,大事便可化小,小事化無,此事無人再提,刑天又從何得知?防民之口勝於防川,防口不外乎順心,望父皇斟酌。”
    爽朗笑聲大起,簫宴北笑道:“好,這才是大圖皇朝東宮太子該有的威儀和風範!離兒所求之事,為父當竭力為之。不過……”
    蕭聶離不慌不忙道:“父皇還有何難處?”
    “此毒本來無藥可解,但朕聽聞無涯姑娘乃是殷鳳族後人,或許有一古方可解,就不知道無塵公子願不願意為愛犧牲了。”一雙探尋的視線落在那白衣男子身上。
    聞言,無塵淡淡一笑:“現在就算要我為她死,眉頭也不會皺一下,皇上有什麼法子就盡管說吧。”
    簫宴北讚許點頭,揮墨在紙上寫下救治之方,無塵結果快速掃了一眼,隨後朝眾人微微頷首:“多謝了。”話音剛消,人已消失。
    “我還當他多麼鎮定自若,原來早已急在了熱鍋上。”走出皖陽宮後,蕭聶離站在城牆上駐首眺望,那疾速奔跑在夜色中的白色身影,就像曾經他默默地目送他們離開的時候那般。
    回過頭看著梅冷香,“你家主子都走了,你還呆在這裏幹什麼?”
    梅冷香道:“你不是老說皇宮裏無聊嗎,我這不陪你解悶。”
    “哈!”蕭聶離輕笑,嘩啦一聲展開摺扇,一下又一下地搖著:“我突然覺得,這裏並非我想象中的那般無趣,帝王學或許是一門深奧的學問。”
    猶且記得方才離開的時候,簫宴北對他說的那事。
    簫宴北說:“吾兒,別再說父皇不懂情為何物了,朕也曾年輕過,在還是皇子的時候遊曆江湖,也曾像個傻瓜似的向一個瘋狂愛慕的女人下跪求婚,結果伊人心有所屬,不堪滋擾,遂將朕一掌打出了門外。”
    沒想到那般不可一世的父皇,也有這樣慘遭拒絕的下場,下一次他該去問問,當初那個膽大妄為敢一掌打飛當朝皇帝的人是何方神聖。
    再度晃了幾下手中的折扇,轉頭見梅冷香許久不言,蕭聶離好奇地問:“平日裏你倒是呱噪,現在為什麼不說話?”
    梅冷香深深地看著他,那一刻他幾乎以為她要被他迷倒了,卻見她隻是冷丁丁地問了一句:“現在都立秋了,你這麼打著扇子不冷嗎?”
    蕭聶離怔了一下,隨後搖著摺扇晃了一圈,風流笑起:“難道你不覺得這樣子的我比較瀟灑嗎?”
    再回首,梅冷香早失去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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