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彩雲珠簾，越過潑墨山水屏風，婉約可見萱花小窗，窗口掛著兩株吊蘭，花嬌葉嫩，一瞧便知是上好的蘭花，花枝花葉形影相對，背後襯照著晚夕落照的瑩瑩之光，恍若相依相偎的一對愛侶。
    因為懂得惜春，所以有時候，花比人更惜情。
    無涯跨進廂房，在窗戶旁的一張紅木朱漆的八仙桌前坐了下來，舉目看了看那兩株吊蘭，欣悅而笑，又複而看向窗外風景。
    已是落幕時分，紅霞如醉酒的美人臉，暈照滿天。
    樓下的那條商道卻依舊熱鬧不已，男女老少，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無涯漫不經心地說道：“這潞州城可真熱鬧。”視線掃過街角成堆聚斂而坐的乞丐，深思一晃而過。
    “潞州地處三角交叉口，商旅必經，繁華自然不在話下。”掌櫃應答，隨即側身“啪啪”兩聲擊掌，屏風後頭便有人漫步而出，手上端著托盤，酒菜逐一上桌。
    斂目一看，都是自己平日裏喜歡吃的菜，隻是此桌做得更為精致，色、香、味均屬上乘。
    無涯心中暗歎那人有心，胸臆忽感窒悶，不由浮現了幾分憂愁。
    欠人情份，不是什麼好受的事，更何況是一份償還不了的情債。
    搖頭歎息間，無涯拾起筷子將每樣菜式逐一品嚐過去，美味的何止是口中滋味？
    掌櫃半步上前，提起白玉酒瓶，捏住寬大的袖袍為無涯倒了一杯酒。
    “姑娘，這是特意為您準備的，請品嚐。”
    無涯道了聲“謝謝”，舉杯抿了一口。
    酒方入口中，便忽而嗆住，無涯抬頭驚呼：“這酒！”眼中射出華光，掩不住的驚喜。
    自她來這潞州城，那人為她安排的皆屬上品，坐的是上好的轎子，住的是上好的酒樓，吃的是上好的佳肴，唯有這酒，竟是最為劣質的烈酒！
    掌櫃像是早已料得無涯會有的神情，簡單笑道：“此酒源自南邊靠海的一個小漁村……”
    話尚不及說完，無涯便欣喜地接了下去：“漁村名為即墨村，那裏有一種酒名叫燒刀子，因為酒質濃烈，又嗆又辣，一杯下腹，叫人身心俱焚、相思難再，故而又叫‘忘憂水’，此酒便是因此名揚天下！”
    “無涯姑娘果然見多識廣！”掌櫃連連點頭讚許。
    見多識廣？無涯搖頭苦笑。
    若不是她去過那即墨村，豈會明白寂寞的滋味？
    若不是懂得了寂寞的滋味，又豈會知道，這世上竟然有這種嗆辣得叫人肝腸寸斷的酒？
    世有好酒諸多，玄天門的酒窖裏亦珍藏不少，無涯悉數品過，唯有這燒刀子一直烙印在她的記憶深處，低廉卻讓她一生難忘。
    是啊，人的這一生，若非嚐過嗆辣，又怎知香甜不是一場煙消雲散的夢？若非受過愛的痛，又怎知成長的代價是難以言說的傷？
    無涯道：“隻可惜釀酒的杜一娘自絕而死，白沙酒肆殘餘的燒刀子也被一個狂人一夜飲盡……”
    說到此處，無涯的眼眶忍不住紅了起來，仰麵閉目，忍住了唏噓。
    一些事，一些人，一直在她的心裏。
    那一夜，無塵大醉，不曾真正離去的無涯在暗處將他的憂愁看盡。
    柳岸長堤，留不住逝去的春水；曉風殘月，挽不回付出的情感；動情之人，自欺不了卑微的心。
    這是無塵醉酒後睜開雙眼僅有的覺悟，隻是無涯不知。
    從往事抽身，無涯平複波瀾起伏的心事，神情一如往常。
    她不是一個傷感的人，現在也不是傷感的時候，玄天門和北冥宮對立的局麵也不容許她傷感。
    要知道，傷感是可怕的武器，會謀殺掉一個人堅強的意誌。
    而這個意誌，恰恰是無涯對刑天的忠誠。
    無涯闌珊地抬眼看著掌櫃，不解道：“燒刀子早已隨著杜一娘的死絕跡江湖，為何你這邊會有這酒？”
    掌櫃道：“因為有個人喝過這種酒，並且憑借著記憶中的味道將這酒釀造而出，色澤口感絲毫不差，儼如杜一娘親自所釀。那人又深悉無涯姑娘好這一口，便命小的特意為姑娘準備，他還說，無涯姑娘若是喝到這種酒，必然開心不已。”
    聽完掌櫃的話，無涯突然後悔問了這個問題，因為她發現自己還是忍不住傷感起來。
    沉默了許久，無涯道：“那人知我何時抵達潞州，又命你為我準備好酒菜廂房，又熟知我的口味愛好，想必是我的故交好友。”
    掌櫃頷首：“正是。”
    無涯道：“那人也在這一品樓。”
    掌櫃道：“是的。”
    無涯道：“此刻正要現身見我。”
    掌櫃點頭：“是的。”
    此時，廂房的門“咿呀”一聲緩緩開啟，像是開啟了誰人心中一扇寂寞的心門。
    無涯側首，透過諸框薄紗的屏風，隱約瞧見一道白色身影跨過門檻緩步而進，暮色繽紛的夕陽落照在他的身後，隨著移動的腳步被折射成忽明忽暗的光束。
    無涯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子，脫口喚道：“無塵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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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
    下周五封推，攢文中，這幾天更得少，大家見諒，封推時再爆發吧，^_^
    PS；
    親親小天使，這章的感覺是否好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