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風雲暗湧 第040章 上鉤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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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雲悠悠,天際爛漫。
青雲山莊,繁華於世;冷香小築,遁隱桃源;有一佳人,絕色傾城。
黃昏的彩霞美麗如詩,繽紛的色彩折射出光華,遼闊在冷香小築的上空,灑下絲絲夢幻。
紅木窗,玉色雕欄,憑誰依靠,望斷了紛紛相思,看朱成碧?
韓夢淩紫衫翩然,駐首遙望,那西天如火的絢爛,勾起她美好的回憶。
一個月短暫或是漫長,她記不得滋味,而今僅知她終於等來了這個日子。
這是個喜慶綿長、歌舞升平的好日子。
讓她覺得美好不僅僅是因為是她的生日,更是因為一個約定,一次再會,將在她滿懷的羞澀和希冀中到來。
她告訴自己,如果刑天來了,她就跟他走,無論天涯海角;如果刑天最終沒有來,那麼就讓她的心砰然破碎,從此嫁作他人婦,一生不再想他。
刑天會來麽?他會來的。她這麼告訴自己。
緩緩地,她笑了,笑容裏酸澀和甜蜜,交融難分——那是思念。
思念是種玄妙的感覺,你摸不到它,但你能感覺到它真實的存在,就在你的每一次呼吸裏,無影無蹤,無聲無息,無處不在,無孔不入。
當你隻身一人長伴孤單時,思念蔓延;當你置身人群,卻無法融入熱鬧時,思念蔓延;當你麵對如歌繁華的美景、身旁無人共賞時,思念蔓延。
正如此刻的韓夢淩,獨觀焰焰祥雲,卻隻能相顧無言,任愁緒磨碎了紅豆成了煎熬。
無塵踏著餘暉的神韻,邁著闊朗的腳步走進冷月小築時,恰巧將韓夢淩的神情一覽無遺。看著此刻的韓夢淩,無塵覺得像是看著鮮為人知的自己。
當黑幕掩蓋了繁華人世,僅存蕭蕭昏冥長夜的星空,無塵曾站在宮闕長廊的盡頭,看著清冷明月勾起相思,便是這樣的神情。
同是飽嚐思念之苦,又豈會不知,癡人的心都淪落在了天涯,空空軀殼,僅剩斷腸。
韓夢淩聽得腳步聲,回過頭見無塵站在門口,一身白衣映照著紅光,鮮鮮光華,卻讓人覺得蕭瑟。
那一刻,因為相似的心情讓他們有了共鳴。
韓夢淩俏皮地轉了一圈,笑道:“塵哥哥,你怎麼來了!”
無塵隨之笑笑:“我剛從你父親那過來,順道來看看你。”跨過門欄,靜靜看著韓夢淩姣好的容顏。
曾經一度,他以為他會愛上她,就在她成為他的妻子之後;就算不愛,也會終其一生,給她無盡體貼和榮華。然而命運總是於世人開著玩笑,就讓他成親在即,卻讓他遇上了自己一生都無法忘記的女人。
無涯……這個名字日夜在他心裏反複念著,但他卻不敢喊出口,他怕喊出口後會忘記父親的重托和遺願,會不顧一切地衝進玄天門去找她,就此帶她走,遠離江湖的腥風血雨,找一處深山築起濃情的小巢。
但他做不到,無涯也做不到,就在他麵臨選擇的時候,無涯也在選擇。
在愛與忠誠之間,無涯最終選擇了後者,而他,再無選擇。
無塵低下眉眼,道:“夢淩過了這十八歲的生日,可就是大姑娘了。”
韓夢淩佯裝生氣道:“我若還是個小姑娘,塵哥哥就不放心上,成了大姑娘,你倒是想到了我!”
無塵笑笑,道:“夢淩無論是小姑娘還是大姑娘,我都關心。”
韓夢淩嘟起嘴巴:“我回來都個把月了呢,怎麼都不見你來關心我。”
無塵淡笑不答,抬頭看向窗外的風景,道:“夢淩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喜歡看著彩霞。”
小時候的夢淩,不管遇到多麼傷心的事情,都會被彩霞的美麗帶走所有的哀愁。然而此刻,彩霞再也帶不走她對一個人的的思念。
韓夢淩心有感觸,道:“彩霞之美,極為短暫,但她卻能用短暫的一生執著於生命的意義,釋放出所有色彩,須臾之際便是永恒的絢爛,就算她最終消亡在黑暗裏,那也沒有什麼可遺憾的了。”回頭看向無塵,笑容嫣然,帶著堅決,“人也一樣。”
韓夢淩所言,另有所指,無塵黑目幽閃,聽懂了她隱含的話語。
刑天的絕代風華,可是她的追求?
“夢淩說的,真像飛蛾撲火。”無塵搖了搖頭,在圓桌前坐下,隨手倒了一杯茶水,濕潤了幹澀的咽喉,道:“如果彩霞的那份美麗永遠不會為你永恒,你還認為值得嗎?”
韓夢淩一臉認真地說道:“塵哥哥,‘如果’永遠不能鑒定人的一生。”
沒有如果,凡事也沒有假設。不去做,又怎麼知道會不會?沒等到結局,又怎麼知道值不值?而等到結局到來的那一刻,值不值得又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個人既然決定要走的道路,就不該後悔,哪怕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無塵不再接話,靜坐桌前,白衣汨汨流淌著月色般的柔情,卻在那如玉的臉撲上了戚戚風霜。他舉手,手指輕輕撫過右邊臉頰上的月牙。
每當他心中惆悵時,他都會不自覺地觸碰那個傷疤,就像觸碰他不及結果便已凋謝的愛情。
無塵在惆悵什麼?連他自己也無法參透,卻是韓夢淩為他道出:“無塵哥哥是在懷念即墨村的天空吧。”懷念的是那片天空下曾經有過的人,那些漣漪帶著心跳的回憶。
韓夢淩道:“塵哥哥既然念著無涯,為什麼不去見她。”
無塵神情恍惚起來,“見過了,隻是遠遠地……”言語一頓,帶著疲憊地擺手,道:“不說她了,我們不說她了罷。”說的太多,心會太痛。
韓夢淩默默,不由想起無涯離開的那天傍晚,即墨村的上空也如今日這般彩霞滿天,向來持重的無塵失了控製,幾度醉生夢死。翌日,就在殘月楊柳之下,無塵醒來,又恢複了往日的模樣,溫溫笑容,不改清風明月的風華,所有悲傷和痛苦,被他折疊在了內心深處,誰也無法窺視。
無塵永遠都是無塵,他的自製每每讓韓夢淩想起都會覺得是種殘忍,殘忍的是對他自己。
於是,即墨村令他不再踏足,一個人的名字,他很少再提。
不想麵對所愛離開的時候,逃避不是個好方法,但卻是唯一的辦法。
韓夢淩歎息。
無塵整了整神色,道:“夢淩,我們成親的日子已經定下來了,就在下個月初十,明日壽宴之上,韓伯伯會將喜訊昭告天下武林同道,迎四方之賀。屆時,我差巧玉樓的師傅來為你量製嫁衣。”
韓夢淩神情一絲慌亂,“塵哥哥……我……”
無塵道:“夢淩,一個人活著,若是將夢想和現實分得太清,他是可憐的,但如果因為太過沉醉在夢想裏,而忘記了現實的存在,則更為可憐。”
大手摸了摸韓夢淩的頭,不再與她打著啞謎,勸慰道:“刑天此人看柔情刻骨,實則不懂情為何物,你若是跟了他隻會苦了自己,就把他當作是一場夢,忘了吧。”
韓夢淩一陣苦笑,對於無塵的洞悉一切,她並不感到意外,他若沒有這點本事,又如何能以弱冠之年獨霸一方,以弄月之姿受萬人敬仰?
搖了搖頭,韓夢淩踟躕說著:“塵哥哥,對不起,我……”
如果你愛過一個人,就會知道當愛蔓延成為心中的蜜罐時,就算是再真摯的勸告,都不及那人的音容笑貌來得動人心腸。
無塵揮揮衣袖,將韓夢淩的話打斷,“夢淩不需多言,這是你父親的意思。”不願再多談,轉身離開。
韓夢淩在他身後道:“父親不懂我,難道你也不懂麽。”
愛了,怎麼可能因為一句不適合,就當作是場午夜殘夢?
不愛,怎麼會因為一句天作之合,便當成是一生的寫照?
無塵不也是這樣,對無涯念念不忘?
“是的,我懂你,但我也懂刑天。”無塵停下腳步,僵硬著背,道:“對他而言,你隻不過是條魚兒。”一條用來打擊敵人、可有可無的魚兒。
腳步聲遠去,韓夢淩一人靜立房中。
細風再也吹不起漣漪,韓夢淩的笑變得苦澀,喃喃低語輕得連風也可將其掩蓋。
她說:“塵哥哥,你不懂,魚兒上鉤了,並非是魚兒笨,而是魚兒愛上了垂釣者,願意用生命博他一笑。”
窗外,彩霞褪去,在黑暗中終結了自己絢爛的一生,完成了她生命的意義。
但少女的夢,永遠輝煌。
如果她的英雄是那垂釣者,那麼,就讓她做一條上鉤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