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有很多種。
    有的愛，是為成全，對方幸福，就是自己幸福。
    有的愛，是為毀滅，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
    張浩的愛，成全不了，那就毀滅。
    這種極端的想法，無涯無法理解，也無需去理解一個將死在自己刀下的人。
    “對不起，不管你是為了什麼，隻要刑天一聲令下，你就必須得死。”
    張浩笑道：“你每殺一個人，都要跟對方說對不起嗎？”
    無涯的臉色突然慘白，說不出話來。
    張浩問道：“你殺過幾個人？”
    無涯回答：“你將是第一百八十五個。”
    張浩道：“你記得真清楚。”一番歎息，“這說明你殺得人還不夠多，多了你就不會記得這麼清楚了。”他的目光越過夜的屏障，定定尾隨著一道身影，突然道：“你說，如果你死了，刑天會不會來。”
    無涯搖頭，“不會。”
    張浩問道：“為什麼？”
    無涯回答：“因為死的，一定是你。”
    張浩沒有與無涯做口舌之爭，隻是對著夜空道：“拜托你了，特使。”
    話音剛消，天空飛來一個白衫人，青紗罩麵，隻露出一雙眼睛，一雙屬於女人的眼睛，卻如同死水，不起波瀾。
    無涯問道：“你是誰？”
    白衫人道：“你又是誰？”
    江湖有江湖的規矩，無涯也要遵守。
    無涯回答：“我乃玄天門門主座下，暗門玉羅刹，無涯。”
    白衫人道：“我乃北冥宮宮主座下，四君子特使，竹無心。”
    聞言，無涯覺得好笑，問道：“你的心呢？”
    竹無心回答：“死了。”
    無涯冷笑，“那我就讓它再死一次。”話沒說完，修羅刀已經襲向竹無心。
    無涯的刀，勢如破竹；但無心的竹，不怕破竹的刀。
    “好俊的刀法。”竹無心退後半步，翻出雙掌拍向無涯的手腕，化解了無涯的招式，再淩空翻到無涯背後，支起手指，欲要點無涯的玉枕穴。
    無涯大驚，手肘後擊，亂竹無心方寸，再脫離她的操控，跳出三丈外，粗聲喘氣。
    至今為之，沒有一個人能讓她如此疲憊迎戰，今夜是真的遇到了對手。
    無涯笑了笑，真不虧是無塵哥哥的貼身特使，隨即一怔，立刻環顧四周。
    天地旋轉，蒼茫森森，萬物盡入眼中，唯獨沒有她想要尋找的身影。
    竹無心笑道：“對戰的時候四處張望，可是大忌哦，一不小心，會賠上自己的命。”
    便見竹無心神速閃到她的麵前，掌風相繼而來，無涯以刀背相擋，兩人貼麵對視。
    無涯道：“我的時間有限，不陪你玩了。”
    “玩？”竹無心蹙起柳眉，隨即雙眼圓睜，募然吐了一口血，染紅了蒙麵的青紗。低頭，左邊的心房已被無涯刺穿，她居然沒有看清無涯何時出的刀。
    不敢置信地望著無涯，不甘問道：“這一招叫什麼？”
    無涯回答：“天地無涯。”
    竹無心大笑：“既然天地無涯，你又是誰？”
    無涯道：“讓你心死的人。”一邊說著，一邊將修羅刀慢慢抽出，隻有這樣血才不會噴湧而出，浸染她的衣袍。染了血的衣袍難洗，染了血的雙手洗不淨。
    無涯望著倒地的竹無心，無奈歎息。張浩也死了，被無涯一刀刺穿喉嚨，隨即飛向七正關，執行刑天的命令。
    無涯走後，古樹下陰風陣陣，沙石滿天。
    兩具屍體一動不動，唯獨他們的衣袍風中顫抖。
    在黑風黃沙中，白色的屍體慢慢坐了起來。那不是一具屍體，而是一個活人，一個死而複生的人。
    “都說了我是無心的，你還不信。”她輕聲說著。
    竹非無心，隻是將心藏了起來，常人在左，她在右。
    “這次是真的受傷了。”竹無心嘖了一聲，封住傷口四周的穴道，“那丫頭下手還真狠。”
    說罷，朝後山飛去。
    後山有一棵青鬆，青鬆下站著一個白袍男子。
    男子站立的姿勢讓人難以靠近。
    這是他圈出來的世界，是他一個人的世界，能靠近他的，隻有他對她的思念。
    他的右頰有一道月牙刀疤，淡淡的玫紅，讓他原先溫潤俊朗的臉，添上了幾分邪魅。
    他的身後遠遠站著三個白衣少女，青紗罩麵，她們是無塵的貼身特使，江湖稱之為四君子。
    梅，剪雪裁冰，冷香傲骨。
    蘭，空穀清幽，孤芳自賞。
    竹，篩風無心，瀟灑一生。
    菊，淩霜自行，不趨炎勢。
    竹無心來到的時候，少女們發出一陣嬌笑，菊淩霜學著無涯的語調，對著蘭清幽道：“你的心呢？”
    蘭清幽也將竹無心的話學成九分像，“死了。”
    菊淩霜道：“那我就讓它再死一次。”
    竹無心瞪了她們一眼，她們則笑得更是厲害。
    連素來沉穩持重的梅冷香也不由笑出聲，“無心妹妹，你的心，可是死了？”
    “我沒有心！”竹無心惱了一句，便轉身朝著無塵走去，也不敢靠得太近，“宮主贖罪，無心輸了。”
    “你連武器都沒出，又怎麼算是輸了？你隻是不想傷她，怕我難過罷了。”無塵淡淡歎息，“傷得可嚴重？”
    竹無心道：“宮主明白無心的用心，無心受一點傷也無礙。”
    梅冷香上前道：“宮主，您在這裏等了她四天四夜了，為什麼不現身去見她？”
    無塵的溫柔點上了寂寞，“現在去見她，隻會讓她為難，不如不見。”
    竹無心道：“宮主又怎知這次來的必會是無涯，而不是刑天？”
    無塵笑笑，“刑天懂女人的心，至少比張浩懂柳涓的心，相見不如懷念，懷念不如不見，而刑天也懂我的心，他知道我縱容張浩隻為見無涯一麵。他要惜花，又不去見柳涓，必會讓無涯前來，他深知隻要解去我的相思之苦，就會放過柳涓，而我也不會對無涯出手，他不費吹灰之力，便可滅我神武門，何樂而不為？”
    梅蘭竹菊默默不語，宮主寧可斷送一個神武門，也要見無涯一麵，方知相思之苦，天下之最。
    天已亮，七正關之危已解，無涯看了一眼天空噴湧的緋紅，朝著南麵飛去。
    她要在日落之前趕回玄天門。
    無塵望著那抹遠去的紅影，微微歎了一口氣，道：“回宮吧。”
    人去影稀，天地空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