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早晨第一縷陽光照進來時，我睜開了眼睛。房間裏已沒有他的身影，但他的氣息仍在。原來原諒敵人要比原諒朋友容易得多，昨晚的我一定是累昏了頭，從此刻開始我要完完全全走出他的生活，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們毫無瓜葛。
    我找遍了整個房子也沒見他的人影。這樣也好，很多人不需要再見，因為隻是路過而已。遺忘就是我們給彼此最好的紀念。我相信他加劇在我身上的痛苦是可以被時間輕易抹去的，猶如塵土。因為我發現我根本不恨他，沒有愛何來恨。
    我該走了，我想我們以後不會再見麵，但有時候往往緣分叵測，我們無從得知下一刻會發生一些什麼。就如現在。
    在我打開門的刹那，迎麵站著兩個人。他們看到我時的表情明顯比我更錯愕。我退開，他們走了進去，搞得我不知是該走還是留。
    “阿諾呢？”應該是在問我，這裏沒有第四個人。看來我逃不掉了，隻能從新回到客廳。隻見他們倆都盯著我瞧，那男的五十幾歲的樣子，很威嚴，就是那種給人不怒而威的感覺。他帶著審判的目光打量我。我相信眼神裏的語言世界任何地方的人都能理解。
    “不知道。”我照實回答，對他們在我身上的目光很不舒服。
    “你是誰？”那男的又問我。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我應該怎麼說，我也想知道我今天到底為什麼要站在這裏接受你們的審判。
    “這還用說”，一直沒開口的女人發話了，雖然她也人到中年，但保養的很好，年輕時肯定風情萬種。可我就是不喜歡她，沒來由的，對她的樣子、聲音統統不喜歡，要我對第一次見麵的人有這種感覺也就隻有她。她到我身邊，眼睛赤裸裸地盯著我，我看到她眼裏的厭惡之情，“肯定是外麵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阿諾是怎麼搞的，外麵玩玩還不夠，都帶到家裏來了。”
    這說的是什麼話，什麼不三不四的女人，我剛想反駁，有個聲音比我先聲奪人。“誰叫你們來的？”我轉身，看見歐陽諾拿著早餐進來。
    這人沒事去買什麼早餐，一大早就讓我在這裏被別人轟炸。
    “你這什麼話，我是你爸。”那男人發怒了。
    “哼”，歐陽諾冷笑一聲，“把那女人帶走，我不想看到他。”聲音一點感情也沒有。
    “混賬，她是你媽。”他老爺子更生氣了，而那女人自歐陽諾進來以後囂張的氣焰收斂很多，明顯很怕他，準是個欺軟怕硬的主。
    聽到這話，歐陽諾情緒異常激動，簡直是哄出來的，“我媽早就死了，在我十歲那年就被你們逼死了。”這聲音在空曠的客廳久久回蕩，裏麵寄托著他濃濃的哀傷，揮之不去。這樣子失態的歐陽諾讓我很陌生，他一直是個情緒不外入的人。
    氣氛一下子冰凍三尺，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老爺子的聲音，見他扶著茶幾慢慢坐下，剛才歐陽諾的話對他的打擊顯然不小。
    “我今天不是跟你來吵架，你大學畢業也一年了，要不來公司上班，要不就出國留學。”語氣不容置疑。“你整天這樣子遊戲人生，終將一事無成，你要知道你不能夠主宰自己，永遠隻是個奴隸。”字字句句透露著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期許。
    “好。”歐陽諾回答道，照樣是那樣懶散，無所謂。然他的視線一直盯著別處，我順著他的視線看，目光所極處是那女人慌張擔心的神情。可我在歐陽諾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端倪，這一家人玩的是什麼遊戲，讓我莫名奇妙。
    最後這場家庭戰爭以老爺子的離去而告終，可他走時對我投來的意味深長的眼神讓我心裏發寒。他那種在商場上打拚成精的人，對我這種無名小輩應該不至於吧，我可不想被算計。總之，跟歐陽諾不應該再牽扯什麼，我隻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我自己隻是個凡人，我隻求凡人的幸福。
    他又站在窗前抽煙，總感覺他身上有很多讓人心痛的悲傷，但感情有時候隻是一個人的事情，和任何人無關。悲傷，或者愁苦，隻能自行了斷。
    人生隻有兩種事，就是幸福和愁苦，一種口頭說出來，一種心裏暗想著。像歐陽諾這樣的男人，最不懂的就是傾訴，他把什麼事都藏在心裏，他的世界寂靜無聲，已容納不下別人。
    我看著這樣的他還是有點不忍，權當臨別贈言好了。我來到他身邊，同樣看著窗外，被陽光照射的地方生機勃勃，使得我的心裏也溫暖很多。“會過去的，就會過去的。我們的痛苦，我們的悲傷，還有我們的負罪。所以該笑的時候就要快樂，該哭泣的時候就有眼淚，該相信的時候就要有諾言。”看似說給他聽，其實也是對自己。
    是該放下了。我剛踏出一步想走，手又被他抓住。“別走。”語氣裏蘊含著懇求意味，這應該是他從未有過的軟弱。
    但我知道不能在這樣下去，我的人生不允許，我應該盡快結束這場遊戲。“放手，你昨天答應過我的。”
    一秒、兩秒、三秒……他的手緩緩從我的指尖滑落，我沒回頭，徑直走出那撞金碧輝煌的別墅。我該高興，我終於擺脫了，但為何心裏有淡淡的化不開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