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錯過的珍惜，在轉眼之間的離去，才發現有些東西，痛得錐心。
    莊亞希被江哲也拉著，一直沉著一張臉的江哲也，還沒有在李允澤給打擊中恢複過來的莊亞希，走廊的灑滿陽光，卻一點都不溫暖。
    “你還肯接近我？”莊亞希在後麵傳來聲音，江哲也回頭看她，看到有點失神的她。
    ——
    雜亂的物理實驗室，牆上桌上的噴漆是那麼顯眼，兩人站著，氣氛是危險。
    “你真的以為他們把你當朋友？你真的以為你可以從他們那邊得到重視？我們這種人，不需要朋友，也不會有朋友！根本就不會有人了解我們，根本就不會有人願意真心接近我們，也根本就不會有人懂得體諒我們的異與常人！你怎麼會渴望有人能拯救你逃離黑暗的深淵呢？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莊亞希，這不是你該擁有的。看清現實！這麼醜陋的世界，你怎麼還會對它抱以希望呢！已經在六歲就絕望的你怎麼會在十六歲重新重蹈覆轍當個白癡！你聽清楚了沒！”江哲也一臉諷刺，沒有了偽裝的溫和，一字一句都像是尖銳，刺傷別人，“莊亞希，你沒那麼單純！”
    “我的事不用你管！”莊亞希看著李允澤，不知他找她來這裏是為了什麼莫名其妙的怒氣，她也不想去考慮他的什麼想法，“如果你今天是要對我說這些，我沒有必要聽。”
    莊亞希準備掉頭就走，江哲也拉住她，剛好是昨天被傷到的傷口。
    “這種傷口，你應該很熟悉了吧。”江哲也說。
    莊亞希瞬間僵在那裏，那段被遺忘的時光，莊亞希不願再次回想起的那段時光，重新被掀起重新被傷害。
    “隻是一組照片，你以為的友情就被摧毀。你真的覺得這個傷口可以得到李允澤什麼？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你自己有的自覺，你就要做到。”
    “我說過這不管你的事，你又比我好到哪去……”
    “至少我不會自欺欺人。”江哲也打斷她的話，他不會給莊亞希一點辯解餘地，“如果，李允澤知道你的那段時間，你覺得你會被他怎樣對待？”
    莊亞希聽著，他的設想情景，卻不斷地浮現當初的那個大房子，那個鐵鏈拖行聲，那個有著閃電的夜晚，她親手得到的自由，和付出的罪惡。手裏不斷的拽著露出口袋的張歆瑜送她的娃娃，卻漸漸迷茫。
    眼裏的自衛，她拒絕再次被傷害。
    手裏拿著顯微鏡，往背對著她的江哲也頭上敲去，直到他倒下，莊亞希才會過神來，放下顯微鏡，看著被自己攻擊的江哲也。她深深的呼吸了幾次，重回穩定，接著她做好了一切事後工作，離去時，她選擇不把實現室的門關上，讓別人可以盡快發現受傷的江哲也。然後，她回到了圖書館，那個受傷的手臂，隱隱作痛，看著窗外的莊亞希，其實是很不安的。
    但是，她仍可以偽裝得很好，應付來與她和好的張歆瑜。
    ——
    “亞希。”張歆瑜的聲音。
    “有事嗎？”莊亞希回到當初的眼神，溫和的問。
    “那個……”張歆瑜躊躇著，“我，想跟你說聲道歉。”
    “道歉？”
    “這幾天，我有點反常，所以，可能對你有什麼影響。”張歆瑜看著亞希一臉不好意思地說，“真的很對不起。”
    莊亞希愣了幾秒，張歆瑜一臉真誠地說。
    “那現在，情緒都整理好了嗎？”莊亞希問。
    “嗯！”張歆瑜拉出莊亞希的手，“還是好朋友！”
    莊亞希笑了，淺淺的笑了。
    “嗯。”莊亞希也點頭。
    送了一口氣的張歆瑜臉上的表情馬上放鬆，很開心的拉著莊亞希的手搖來搖去。
    “我們回教室吧。”莊亞希說。
    莊亞希看著開心的張歆瑜，有種被接納的感覺。她，不是惡魔，她，還是可以被當作朋友。
    她相信張歆瑜。
    ——
    太相信了，反而讓她忽略了。
    在頂樓，當張歆瑜質問自己的時候，她發現她居然手足無措。
    “亞希，是你嗎？”
    “歆瑜，你在說什麼啊，你怎麼會懷疑我是凶手呢？”莊亞希說得真誠。
    “那，這是什麼？”張歆瑜發出一個東西，是莊亞希的那個代表友情的娃娃上缺少的一個紐扣，“這是我在實驗室發現的。”
    莊亞希一愣，緊緊握著口袋裏的娃娃，她沒想到那個紐扣會被遺留在那個物理實驗室裏，她更沒想到那個紐扣居然被張歆瑜發現。
    “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為什麼要對江哲也那樣呢？”張歆瑜問得無措，“亞希，你不是有意的，對不對？”
    “歆瑜，你打算怎麼樣？”莊亞希恢複鎮定，還是真誠的眼神，卻隱藏殺意，“你想我怎樣？”她，不允許自己在被遺棄。
    “真的是你？”張歆瑜意外。
    莊亞希盯著地麵，竭力的控製自己，腳步不斷地向前，她有種想把張歆瑜推下去的念頭，為著隱藏秘密，她，想這麼做。
    “亞希，回來吧，你不要忘了，我們是好朋友啊。”張歆瑜帶著哭腔，“我不知道為什麼江哲也會隱瞞這件事，但是我相信你不是有意的，所以，答應我，不要在做這種事情了！”
    莊亞希，突然驚訝，看著激動的張歆瑜，努力消化她剛才說的話，她，願意接納她，還把她當成好朋友嗎？
    莊亞希突然後退，讓自己遠離張歆瑜一點，讓自己離剛才的那些毀滅的想法遠一點。
    “歆瑜……”莊亞希輕聲說。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頂樓的門被打開了。
    意外的兩個人，莊亞希未說完的話，成了永遠。
    ——
    把自己畏縮在沙發的莊亞希，逼著自己回憶那些一段段的不堪，麵對自己的那些醜陋，莊亞希真的意識到江哲也的話，她一直在自欺欺人，一直在保護自己傷害別人。
    垂下的手，已經斷信的手機，莊亞希的眼神，很空洞。
    坐在倪妍安病房外的姚若曦，歎了口氣。
    “怎麼了。”魏方正問。他坐在她的旁邊。
    “每個人，都有故事。”姚若曦說，“但是，那些故事，都不美好。”
    “包括你？”魏方正靜靜聽她說。
    “13歲離家，我拋棄了我的妹妹，為了脫離那個可怕的家庭，我留下了她一個人。”姚若曦知道自己對不起她，那是一個永遠無法消滅的過錯，“但是，我不後悔。”
    “嗯。”魏方正聽她繼續說。
    “以前，是麵對兩人的殘忍，之後，是麵對世界的罪惡。”姚若曦吸了口氣，“流浪過，乞討過，撿過垃圾桶的東西吃，甚至偷過東西，跟社會邊緣人相處過，爭鬥過。最後，我在自己的傷口撒辣椒水，逼自己活下來。”
    魏方正緊緊握著她的手，姚若曦繼續說。
    “一直過了兩年，被哲也的父母收養，終於過了正常的生活。但是，我覺得，這兩年其實不會之前的十三年好到那去，但至少，我脫離了控製。”姚若曦眼神不再平靜，“但是，我卻害她成了凶手，讓她自己一個人扭曲著成長。我這個姐姐，真的很過分。”
    但是，重來一次，姚若曦還是不會帶她離開，因為姚若曦知道，把她留在那個家裏，她會活下來，但到了外麵的世界，她不會的。
    “一切都過去了。”魏方正安慰。
    “她的傷害，一直在持續。”姚若曦真的無助，麵對莊亞希，她真的可悲的發現自己無能為力。
    原本以為江哲也可以幫她走出來，最後才發現關鍵的人，不是他。
    這三天，李允澤收拾完張歆瑜的遺物後，就呆在家中，沉默不語，不笑不哭，他無法麵對事實，他不想相信那些錯誤。他不接電話，不見任何人。
    直到，江哲也衝進來。
    “有事嗎？”李允澤漫不經心的問。
    “你對她做了什麼？”江哲也冷靜，卻帶寒意
    “什麼？”李允澤看向他。
    “她經不起二次傷害，你卻一再這樣。”江哲也拿起手機，“你要她說，卻從來沒有機會給她說。”
    說完，江哲也離開了，留下迷茫的李允澤。
    江哲也一邊離開李家，一邊想，他和李允澤的認識過程。一直以來，他們兩人隻是聞其名不見其人，他們的幾次會麵都是學校的一些活動，互動也是不痛不癢。對彼此原本沒什麼特殊想法，直到在一次學校學生的打架鬧事的處理上，才發現對方的一些特殊的地方。然後，在網上碰麵，發現對方都是入侵網絡的高手，隻不是目的不同，江哲也純粹是為了好玩，李允澤是為了搜查證據。
    之後，彼此開始認識，雖然不熟，但是都很清楚對方的真正為人。然後，兩人開始合作，一起調查學校的貪汙事件。
    必須說，他們彼此互相欣賞，但是，對方的某些地方，也是自己的禁忌。
    就像，李允澤的那段過去，江哲也麵對的莊亞希。
    李允澤開機後，發現了自己手機有留言。
    是莊亞希。
    前麵三通都沒說話，直到第四通：你忘了，對不對，關於以前的那些事。
    李允澤愣住了，什麼意思，以前，以前的什麼事？
    ……
    “你從來就不是局外人，李允澤，你不是。”
    “如果你一再忽略自己在這個循環裏的位置，你會付出代價的。”
    ……
    以前，循環，他，到底忘了什麼？
    李允澤豁然清醒，跑下樓，緊急這問著自己的父親。
    “爸。”
    “允澤。”李爸爸一直都很擔心李允澤，擔心他在張歆瑜死後會怎麼樣，所以這幾天都呆在家中。
    “以前，我們家是不是有暫時代為照顧一個小女孩？”
    “嗯……好像有。”
    “那個小女孩叫什麼？”李允澤發現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好像是……”李爸爸在回想，“莊……”
    李允澤沒有等他說完，就奔出門去。
    他直奔莊亞希家。見到在門口站立的江哲也。
    “她不在家。”江哲也看到他的樣子，知道他大概都想起來了，“去找她吧。”
    “那你呢？”李允澤穩住呼吸。
    “她比較希望看見你。”江哲也默默說。
    李允澤點點頭。
    開始找她。
    看著李允澤的背影，江哲也想起他住院的第一個晚上。
    很晚了。
    “特地來殺我第二次嗎？”寂靜的病房，一直不醒的病人，突然睜眼對著隱藏在黑暗中的人說，沒帶眼鏡的眼睛，少了遮蔽，徹底露出的眼神，看得清楚的陰暗魔力。
    “你肯讓我在做第二次嗎？”慢慢走到外麵的透射進來的光線，長長的頭發，不再扮演無辜的眼神，不再是觀摩觀眾。
    “好啊。”屬於江哲也的笑。
    莊亞希看著他，轉身，關門。
    那段他曾經以往的記憶。
    六歲的李允澤被李爸爸帶到醫院，去接一個即將成為他們家的一分子的小女孩回家。
    “允澤，你見到妹妹後，要好好對待她哦。”李爸爸說，他就是偵查那件意外的負責警察。在見麵前特地在一次提醒自己的兒子。
    “嗯。”李允澤重重點頭。
    站在房間的小女孩始終低著頭。李允澤很主動地伸出手。
    “你好，我是李允澤，你叫什麼名字啊？”
    “莊亞希。”莊亞希輕輕說。
    “來，我們一起回家。”
    “回家？”莊亞希不解的抬頭。
    “嗯。我們會照顧你。”李爸爸說得和善。
    就這樣，莊亞希開始了正常的家庭生活，她意外的接受自己生活的異變，也高興自己能有正常的生活，她忘記自己是個凶手。
    她最喜歡的，是家庭的集體活動。
    有一次，他們一起去露營。
    那天晚上，李允澤指著天上的那顆閃亮的星。
    “亞希，那一顆星星是北極星哦。”
    “北極星？”
    “離我們很遠很遠。或許已經在剛才，或者昨天，或者去年，還是1987年、1864年、1729年、1617年，某個年份就已經消失了。嗯，不過也許它已經消失了，但是，至少，我們還可以擁有它680年的光亮。”他說，“那個遙遠的恒星，連消失都很遙遠，”
    莊亞希靜靜聽著，微笑著。
    一直到一個雨夜，雷大得凶，莊亞希想起了那一夜，開始忍不住的全身顫抖，這是，李允澤來到她的身邊。雖然那時李允澤還小，但是已經很會安穩別人的情緒了，他輕輕的拍著莊亞希的背部，讓她放鬆。
    “我怕。”莊亞希說。
    “別怕，我在。”李允澤抱著她，讓她安心。
    “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莊亞希問。
    “我會。”李允澤說得肯定。
    莊亞希相信，直到有一天。
    莊亞希加入了李允澤與他朋友的遊戲，是玩躲貓貓，李允澤當找的人。那時，莊亞希知道李允澤有一個打打鬧鬧的好朋友，叫張歆瑜。
    遊戲持續了很久，太陽快落下時，莊亞希還沒被找到。莊亞希原本有點竊喜，但是，當一群人以李允澤為首開始叫喚沒有找到的人遊戲結束時，她發現，她們在找的是張歆瑜，而不是莊亞希。在自己隱藏的地方剛好可以看到他們，看見張歆瑜被他們簇擁，李允澤和張歆瑜鬧得熱乎，莊亞希心變得很涼。
    自己，還是無法被接納，就算承諾過會一直在自己身邊，但又如何呢？她從來不是重要的。
    莊亞希明白的，一直以來都明白的。
    吹著風，莊亞希無力，站在頂樓，覺得世界變得很近，白色，卻離得很遠。
    李允澤推開門，那個承滿太多傷心的頂樓。
    過去，永遠都不會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