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這麼貪睡呢？連我都醒過來了，你怎麼還是不願意清醒呢？
    “師傅已經決定不再追究以前的事，雲山派再沒有人會為難你，一切都會重新開始。
    “你不是說過舍不得死嗎？那麼醒來啊。我現在就在這裏，就在你身邊，我在等著你醒來一起迎接新的開始，你聽到了嗎？
    “你知道嗎，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噩夢，所有的人都離我而去，隻剩我一個人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裏哭泣。沒有人願意理我，裕師兄不認我了，清辰和清慈不肯原諒我，最後連你也要離我而去------”
    傅青璿凝視著他蒼白晶瑩的麵容，嘴裏喃喃低語。
    “還記得我們的第一次見麵嗎？”她的臉上逸出一絲柔軟的笑意，“那時我剛混進地宮，什麼都不知道，竟然誤打誤撞進了你的屋子。你看著文文弱弱、又多愁善感，寫些詩文也是三句中有兩句不離愁，當時的我還真的是很不屑呢。還有那次出宮，”話剛到嘴邊，笑意卻已到達眼底。“生平第一次去眼花之地，沒想到竟出了那樣的事。想來，那煙月摟的頭牌是看上你了，否則也不至於用強的。你不知道，你們兩個在裏麵柔情蜜意，我們三個可是沒少操心，就怕會出現養入虎口的結果，而那頭羊竟然是身懷絕技、風度翩翩的地宮少主，柔弱的煙花女子反倒一朝成虎。若不是我及時伸出援手，隻怕你已貞節不保。”仿佛突然想起什麼，她的臉上不禁泛起紅暈。
    “可是世事變遷，竟沒有一點轉圜的餘地。我常想，之前的那些歡笑是不是用來補償之後的那些苦痛的呢？曾經形影不離、同進同退、嬉笑怒罵的三姐妹最後竟成了陌路人。你知道那時候我有多恨你嗎？我們所有的人都以為你喜歡清辰，可是你卻一意孤行地拉著我去傷害她。你不喜歡她，你卻縱容著我們的誤會，讓我們誤以為她便是你的一心人。直到清辰深深陷入無法自拔之時，你卻突然把我推了出來，說，‘我喜歡的是這個人’-------可是，我始終無法再恨你。地宮覆滅的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命運何其詭譎，我們又是何其渺小，一切不過是天意弄人。”傅青璿的神情中顯露出一絲疲憊。
    溫玉般的俊顏靜謐沉靜，褪盡了憂鬱與寡淡，褪盡了持重與堅忍，褪盡了身係國命時的故作輕鬆，褪盡了萬象俱滅後的強顏歡笑。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
    她低低地吟唱著這首《浣溪沙》，許久許久以後，口中依然反複喃喃：“當時隻道是尋常------”
    天日漸漸西沉，鍍一窗夕輝；皓月朗朗高懸，瀉一地清輝。室內，一燈，一榻，一坐，一臥，一雙人。時斷時續的輕聲喃語，低吟淺唱般，從夢中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