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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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下了一場大雪,很多年都沒有見過如此的大雪了。雲山上覆了厚厚一層,周身雪白,純淨而冷厲的顏色。
正午過後,空氣中有一絲回暖,厚覆的雪發出白亮刺眼的光。一行人隨身帶了些細軟,走在去往山上的路上。深一腳,淺一腳。眼看著距離目的地已經不遠了,白衣女子麵露欣喜之色:“終於要到家了!”數月的江湖曆練,仿佛已過了數載,讓她多少有些疲乏。然而當重新看到這一片故土時,她卻在瞬間放下了所有的重菏,恢複了如從前一般的心性。
走在她身後的白衣男子,臉上浮出淡淡的微笑。畢竟還是個孩子啊。
一抹淩厲之色從另一雙眼睛中一閃而過,複又立即恢複平靜。紫衣女子緩緩鬆開握劍的手。那把叫做“紫玄”的劍,已經很久沒有見血了。
“看,快看那邊——”白衣女子興奮地喊出聲:“那是大師兄,是大師兄他們啊。”
眾人循著她指的方向,抬眼看去。不遠處的雪域裏,一小隊人正向這邊涉雪而來,當頭的是一襲玄色的長袍。顯然,對方也看到了他們,玄衣男子伸手停住了身後行進的人。
“大師兄,你怎麼知道我們回來了?”白衣女子一下纏上了眼前的玄衣俊朗男子。即使曾經在雲山,她與這位肅嚴的師兄之間並不如與其他兩位師兄那般親密,但在那麼久的分別之後再次重逢,她卻感覺到了親人般的溫暖。
玄衣男子微微笑了笑:“師傅前天接到了碧師弟的飛鴿傳書,知道你們就在這幾天回來,所以讓我這幾天帶人在附近察視,迎你們歸來。可巧,今日碰上了。”
“碧師兄,都是你啦。我本想給師傅他們一個驚喜的,結果你壞了我的大事。”白衣女子撅著嘴看向身後的青衫男子。清俊的眉目微微舒展,他隻是笑了笑,不加以辯駁。雲山派行事向來謹慎,師傅派他下山除了協助師妹之外,也是讓他及時傳遞信息。然而此刻,看到小師妹又現出了開朗活潑的天性,他什麼也不願多說了。
“這位姑娘是-------”玄衣男子的目光突然注意到立於一側的紫衣少女,溫和的顏色漸漸斂住。
白衣男子回過神來,他溫柔地看了一眼靜穆的少女,話語裏盈著特殊的情感:“她是我在漓城時結識的好友,她叫------”他頓了頓,將她的名字說出口:“平薏檸。”
玄衣男子凝神注視數月不見的師弟,眼神中別有意味,卻終於還是沒有說出口。
青衫男子心中已然領會到師兄的顧慮,“汲隱師兄,平姑娘的為人是絕對信得過的。帶她回來並非是楓師弟一個人的主意,這其中也有我的份。”碧簫深知汲隱必是在暗自責怪裕楓行事草率,於是忙幫著維護。
紫色利劍在暗處被微微收緊,清麗素淨的臉上有一絲淡漠。紫衣女子開口道:“何須爭辯,我走便是。”話落處,她已轉身。展眼而望,雪滿雲山,山路蜿蜒而下,來時的腳印赫然在目。
“檸兒,你不可以離開。”白衣男子攬住她的胳膊。她的腳步驀地停滯,是的,她答應過他。何況------
“大師兄,我們快回去吧,師傅他們一定希望早些看到我們的。”白衣女子見眼前似乎陷入僵局,她一把拉過汲隱的手,叫嚷著要回去。回頭之際,她的目光落到了勝雪的白衣之上,然後輕輕地微笑。她在幫他解圍,而那個叫做平薏檸的人隻是順便。然而,隻是一瞬,誰都沒有察覺,從她的眼睛裏掠過一抹灰色。
一路小徑飄香,淡淡的。此季正是梅花獨放時,雪中之梅嫣紅如血,孤然而立。
門前有兩名弟子在掃雪,抬頭而望,見得來人,喜極而呼:“小姐、楓少爺、簫少爺他們回來啦。”
門內的人聽得呼聲,忙出來相迎。
“恭迎小姐、楓少爺、簫少爺重回雲山派!”呼聲在沉寂的冬季午後顯得洪亮。
“我們回來了,大家好啊。”白衣女子笑容明媚。空氣中頓時有了歡躍與生氣。
“青璿。”聚集在一起的弟子向兩邊慢慢退開,一位端莊溫和的中年女子走了出來。
“師母!”傅青璿快步上前抱住了中年女子,“青璿很想您,很想很想您啊!”
中年女子微笑著撫摩懷裏的年輕女子,“回來就好,師母也想你們。”她的目光看向久離的兩位少年,眼神溫柔慈祥。
“師母!”兩名少年也忍不住呼出聲。
然而,即使眼光可以灑遍每一寸土地,卻無法進入她的心裏。他們一家人團聚,於她何幹?她的家人早就倒在了血泊中。血光,衝天的血光,她失去了一切------紫衣女子靜默地站立於一旁。
“回來了嗎------啊,你們好。”一襲湖藍衫子從後方輕快地飄了過來。
傅青璿一臉疑惑,“你是誰?”她離開雲山的時候可沒有這麼個人,難道短短的幾個月,師傅又新收了徒弟?
湖藍衫子的主人展顏一笑,燦若桃李。“這麼清秀脫俗,你一定是青璿妹妹了。”
裕楓和碧簫對這突如其來的女子也是莫名其妙,直等著他們的小師妹來揭開謎底。
這邊傅青璿的心裏就開始犯嘀咕了:我先問你,你倒好,避而言他。她的臉上露出不滿之色。
“她叫胡笙月,我的妻子。”不知何時,汲隱已站到了那女子身旁。他這短短的一句話,讓在場的幾個人頓時變色。
“什麼?大師兄,你是說你已經成親了麼?”傅青璿簡直無法相信,這麼短的時間內,一貫肅嚴而以事業為重的師兄竟然已經成親。
“是啊,在半個月前,隱哥就已經是我的丈夫了呢!”胡笙月挽住身旁丈夫的臂膀,雙靨更是燦若生花。刹那間,男子肅言的臉上漸漸溫柔。
“我是睿園掌門胡希默的女兒。”伶俐的女子似乎猜到眾人心中的疑問,大大方方地說出了口。
裕楓的眼中露出惋惜。睿園,胡希默,不過是政治婚姻。但當他看到大師兄臉上隱隱透出的笑意之時,他突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也許,這樣並不是件壞事。
“那位漂亮的姑娘是誰啊?”胡笙月看著沉默的紫衣女子,向丈夫詢問道。
雲山派的女主人也將目光凝注到那個陌生女子身上。瘦挑的身材,高高束起的長發,柔美的氣質裏透著武者特有的英姿。隻是,那樣淡漠的眼神,卻並非在這樣的韶華中該有的。
“師母,平姑娘是我們帶回來的客人。”碧簫儒雅的神色中閃爍著某種光彩。
“淩夫人好。”紫衣女子終於開口,隻是神色如舊。
出身武林世家,師承妙心居前任掌門的駱姓女子自從二十年前嫁給雲山派掌門淩宇後,一直幽居雲山。人前人後,大家稱她“師母”或是“夫人”。她的名字似乎很久沒有人再喚起了。其實,她有著一個很好聽的名字:璃音。駱璃音。“平姑娘,不必拘禮,在這裏就像在自己家中一般便是了。”女主人的聲音裏透著溫和。
家------紫衣女子陷入了遙遠的回憶之中。
“師傅呢?怎麼不見師傅呢?”傅青璿猛然想起回來這麼久還沒看到淩宇的身影,心中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你師傅自從上次受傷以後,傷勢就一直不穩定。前幾日寒氣侵體,正在閉關之中。”中年女子無奈地歎息,神色中不無擔憂。
“什麼?師傅的傷至今還無法痊愈麼?究竟是什麼人偷襲了師傅?”裕楓是師兄妹中離開雲山的時間最長的,從當初在漓城聽到這個消息至今日已數月之久,難道事情真的已嚴重到這般地步了麼?
白衣拂動,傅青璿早已離了眾人,奔向琴心閣的方向。
——那個長者習武的地方。
紫色的劍鞘中,劍氣暗暗湧動。紫衣女子抬頭而望,在亮白得有些刺眼的天光中,一隻白色的鴿子萬裏獨飛。
——它曾經又是經曆過怎樣的艱苦訓練啊。
濃烈的薰香味,嫋嫋地纏繞在整個屋子裏。這是一種叫做“蓄心藍”的薰香,是同類之中用來療傷的極品,價值連城。聽說它最早來自西域,是西域貢品中的罕有之物。
屋內的氣氛有些凝肅。衰竭的氣息透過輕軟的紗帳傳了出來。
紗帳拂動,中年的武者從裏麵走了出來。厚長的深色袍子包裹著武者的身軀,深陷的雙目依然炯炯有神。
青衫男子有些震驚。
“簫兒,你和青璿此次下山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問題?”淩宇問道。
碧簫想了想,回稟道:“我們在去漓城的路上出了一次意外,耽擱了一月之久。”
“哦?”中年的武者感到有些意外。
碧簫繼續他的話:“我們在途經冀昭的時候出了事。”
“冀昭?那不是玉劍門的駐地,難道是玉劍門為難你們?”
“這件事與玉劍門全然無關。是冀昭郊外的一個秘密組織設計困住了我們。那個秘密組織在地下設了地宮,竟欲推翻朝廷。”碧簫在地宮之時一直被幽閉,所知不深。隻是當他們脫困後,他感覺到傅青璿已經有了變化,他始終不知道她在那裏到底有過怎樣的一段經曆。
“你們最終又是如何脫困的?”淩宇繼續問道。
“後來樂淵閣和朝廷的人一同攻進地宮,把地宮鏟平。我們也是趁亂逃出來的。”
“樂淵閣。”淩宇的眼神迷離,若有所思。半晌,他又看向階下的年輕徒弟,“那個紫衣女子是怎麼回事?”
碧簫知道汲隱定然已把平薏檸的到來稟告過淩宇了,他也不準備再隱瞞:“平姑娘是我們在俐城之時相遇。她現在已無依靠,我和楓師弟就把她帶後來了。”青衫男子一邊說,一邊斟酌著如何措辭。
“這件事為什麼不曾事先傳信於我?”淩宇冷著臉:“哼,雲山派倒成收留之所了------”顯然,他對徒弟的作為很不滿意。
麵對師傅的責怪,碧簫選擇沉默。
半晌,一句判詞從武者的口中落下:“找兩個弟子盡快把她送走。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雲山派斷然冒不了這個風險。”他說完,便轉身準備離開。
“師傅。”青衫男子突然喚住。
高高在上的武者緩緩轉過身來,看住失去平靜的徒弟。
“師傅千萬不可。此事若被楓師弟知道,隻怕他也是會隨她一同離開。”碧簫急於改變師傅的心意。
淩宇的眼中多了一抹淩厲之色:“這話怎麼說?”
“楓師弟與平姑娘之間應該有過一段隱秘的過往。如今楓師弟衷情於平姑娘。以他的個性,隻怕這件事他會力抗到底。所以,請師傅三思。”碧簫明白裕楓在淩宇心中的地位,他隻求以此說服對方。
尊嚴的武者凝神半晌,緩緩開口:“青璿知道嗎?”他的神色中有一絲擔憂。
“師妹她------是知道的。”碧簫遲疑著說出。他的眼前不禁浮現出那個白衣翩躚、明媚靈動的女子。如此靈慧,如何不知?
淩宇深深歎了口氣,竟有幾分寥落和疲乏。他對著階下的徒弟擺了擺手,便將身形沒入了紗帳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