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眾人的存在，癡癡的喚她的名字，許久，一雙小手握著絲巾，輕試我的臉，輕聲道：“公子，小女子姓水，名流雲。”
    我這才注意到我的失態，我鬆了手，深吸了口氣：“姓水，名流雲。”我低頭細念，“水流雲……水流雲……
    玉瘦香濃
    檀深雪散
    今年恨探梅又晚
    江樓楚館
    雲間水遠
    清晝永
    憑欄翠臉低卷
    坐上客來
    尊前酒滿
    歌聲共水流雲斷
    南枝可插
    更須頻剪
    莫待西樓
    數聲羌管”
    流雲欣喜的念道：“歌聲共水流雲斷。”她愣了一下，抬頭看著我，“公子怎麼知道我家住共水呢？”
    共水是宴國與淩鉞交界的一個小鎮，鎮上的水源孕育著兩國邊界的居民，所以得名“共水”。
    我笑道：“水姓在宴國極少，好像隻有共水一鎮都是姓水。所以我就是瞎猜的！”
    她對我嫣然一笑，又怯生生的看著我身後的嫣斕，趕緊低頭道：“雲兒該死，雲兒衝撞了公子，請公子責罰。”
    我回頭看了嫣斕一眼，她正嬌笑著給晚越倒茶，見我回頭看她，嫵媚的對我眨著大眼。金希過來扶著我坐下。我靠著金希，半眯著眼看著流雲：“共水是魚米之鄉，近年來風調雨順，民態安康，你怎麼會淪落到儀鳳樓來買藝？”我在儀鳳樓這麼久，裏麵的姑娘我都看過，她應該是在這半個月才來儀鳳樓的。
    “回公子，雲兒的父母本是生意人，前年輾轉到了蒼都後，爹爹生意一落千丈，娘親又突患惡疾，年終時娘親病逝，爹爹也跟著一病不起，我這才到儀鳳樓跟斕姐簽了賣身契。斕姐幫我還了債，又讓我在家照顧爹爹，爹爹的醫藥費都是斕姐給我的。”她抬起頭看我，見我慵懶的倚著金希，雙手絞著手上的絲帕，明媚的大眼看著我。
    “水姑娘除了會彈琴唱曲，還有什麼拿手的事？”晚越把玩著手中的紅瓷杯，劍眉輕挑，似笑非笑的問流雲。
    “流雲笨拙，略會女紅。小時候跟家裏的護院學過一點拳腳功夫。”
    “那為何隻想到要賣身青樓呢？”
    “無奈家中負債極多，若不是斕姐幫我，我早就餓死街頭了。”
    晚越放下杯子哼道：“荒謬！這世上除了這下賤的窯姐活兒，還沒有一件可以養活自己的活兒了？”
    流雲低頭不語，手上絞著絲帕，那纖細的手指好像都快把絲帕絞碎了。
    我笑道：“那越兄倒是說說，除了上青樓買藝，她還有什麼出路啊？”
    “出路極多，隻是不要碰這種下賤的活兒就好！女子為何不到繡坊去當繡娘？”
    “繡娘？”我冷冷的看著他“越公子出生尊貴，不知人間疾苦，繡娘和窯姐不都是靠自己的手藝過日子嗎？”
    金希扶我坐下，我倚著他，“儀鳳樓的姑娘多是買藝之人，和繡娘比起來，她們也是一樣寄人籬下，看人臉色過日子。有什麼貴賤之分？我倒覺得她們要比那庸姿俗粉來得幹淨！”
    嫣斕驚訝的看著我，我繼續說道：“繡娘也好，窯姐也好，都是靠自己能力吃飯的，這儀鳳樓賣身賣藝的，哪個不想自己有個好歸宿？都說窯姐兒下賤，可誰想過，這世上是先有了買才有了賣，沒有我們這群尋芳客，哪有她們儀鳳樓？想她們辛辛苦苦掙的錢可都是尋芳客兜裏的錢，到頭來買的人不髒，賣的人倒髒了？”
    “公子，什麼買和賣的啊？”嫣斕道：“來我這儀鳳樓的客人，都是開心的進來，開心的出去，客人願意給錢，姑娘也願意拿，沒有人嫌錢髒。世人這麼看我們也不是沒道理。”她笑道，“人人都說戲子無情，婊子無義，我們也就是這煙花之地的人。”
    “斕姐。”我起身看著她，“有這麼說自己的嗎？我說了人沒有貴賤之分，這儀鳳樓的姑娘，在我眼裏，一點也不比那些侯門將府的千金小姐差！”
    我握著嫣斕的手：“青樓怎麼了？要我哪天不是王府的公子哥兒，我也跟斕姐合夥開青樓好了！”
    嫣斕的手抖了抖，從我手心抽出，恢複了平常嘻笑無常的樣子，“公子怎麼會不是王府的公子，到時候還是瑞王府的繼承人。”她拉著流雲，把她的手放在我手上，“流雲是個清白人家的好姑娘，到我們儀鳳樓也是個清清白白的倌兒，要是公子不嫌棄，流雲我就送你了。”
    “哼！青樓女子怎麼跟達官貴人比！”晚越不屑道，一拂袖將桌上的茶杯拂到地上摔了個粉碎，他瞪著我：“你也是堂堂皇家血脈，逢場做戲就罷了，不要鬧過了火，丟了皇家的麵子！”
    “我天瑞世子就喜歡青樓女子！”我不顧金希勸阻，拿出一疊銀票放在桌上，“我就願意用一萬兩來替流雲贖身，怎麼樣？大皇子！”
    我拉著流雲的手，回瞪著晚越，攔著她們不讓她們下跪，冷笑道：“說起有辱皇室，你大皇子到這煙花之地又是為何？”
    晚越一愣，隨即笑道：“倒是我不對了！古玉公子這番見解真是超塵脫俗，不愧是宴國百姓愛戴的‘天瑞世子’啊！”
    嫣斕笑道：“今天小店倒是貴客滿堂了，不知殿下光臨，沒有好好招待，真是該死啊。”她轉身喚了小廝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奉上了新茶，才拿起桌上那疊銀票對我笑道：“本來我是不打算收公子錢的，既然公子執意要給，我也就卻之不恭了。”
    我笑道：“這次就給了，等哪天我再看上了你儀鳳樓的哪個姑娘，你就白送給我好了。”
    嫣斕開心的把銀票收起，對我眨眨眼睛，“那我就放心了，能讓你古玉公子看上的人可真是不多啊。”
    金希拉了拉我衣角，我沒好氣的看著他，他瞪大眼睛看著我：“我看你回去怎麼交代！”
    “該怎麼交代就怎麼交代，我有什麼不好交代的？”
    “難不成你想跟王爺說你想納妾嗎？”他拉著我袖子的手改掐住我的胳臂。我痛得齜牙咧嘴的看著他：“不錯，不錯。這個主意好！”
    金希另外一隻手拍上我的腦袋：“你想得美！就算我這個正室同意，你認為王爺會同意嗎？”
    我裝著虛弱的樣子順勢靠在他懷裏：“金希，我好難受啊！這事就交給你辦了……”
    流雲站在一旁不說話，我不敢看她，一看到她的臉，我就分不清楚我到底生活在哪裏，她到底是流雲，還是琳湘？就像晚城一樣，我用了十二年的時間來告訴自己，他不浩。可是，我還是潛意識的認為他就是浩。
    晚越坐在首坐上若無其事的喝茶，雖然是一個爹生的，他和晚城卻一點也不像，晚城絕對不會像他一樣如此瞧不起人，什麼下賤高貴，你除了是皇帝的兒子以外什麼都不是！
    我壓下心裏極度鄙視他的念頭笑道：“天色已晚，大皇子是不是該起駕回宮了？”
    晚越擺擺手：“我倒不礙事，隻是晚夕你身體不適，要不要我再多叫幾個侍衛送你回王府？”
    “不勞大皇子操心，微臣可以自己回去，微臣身體不適，先行告退了。”我撇撇嘴，我自己的侍衛都在樓下呢！要你裝什麼好心啊！
    金希一把橫抱著我，對我嫣然一笑：“公子身體不適，就由奴家抱你下樓吧。”我無奈的看著他，大哥要知道你這麼下去會把那四位鐵將軍給嚇壞的！人家可都把你視作嬌柔的女兒家啊。
    我從他身上下來，讓流雲扶著我一步一步下了樓。
    金希雇了頂轎子讓我坐進去，叫轎夫抬到將軍府，我奇怪的問他到將軍府去為何，他靠在轎子旁笑道：“當然是幫你這個惹事精兒安置紅顏知己啊！”
    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朗朗呢？他可是我的大救星啊。我開心的把手伸出轎外，狠狠的掐了一把金希粉嫩的臉：“金希你真是太聰明了，本公子真是太喜歡你了。”
    他兩眼放光的看著我：“真的那麼喜歡我？那你什麼時候讓我正式過門啊？”
    我刷的放下轎簾不理他，轎夫平穩的抬著轎，我又掀開左邊的簾子看著沉默的流雲，為什麼她一個民女，見到皇子都不慌不忙，從容的隻是想到行禮？
    蒼都最新八卦：古玉公子萬兩銀票贖紅顏，藏嬌將軍府。
    流雲成了我金屋藏嬌的紅顏知己，誰知道我從儀鳳樓回來，還是靠著雪芝丹才能下床，除了送她到將軍府那一晚，我還沒有見她第二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