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夜裏故人來
    女醜還不叫女醜的時候，有過一個美麗的名字，叫做湯。湯，就是湯穀的湯。湯穀即使在整個大荒裏也算得上是個出名的地方，因為湯穀裏有一棵樹，那樹名，叫扶桑。
    湯穀，是太陽沐浴升起的地方，所以，按一般的定義來說，這裏是沒有夜的。隻是出於習慣，才把人們都休息的時段，叫做夜。湯穀之夜非常寂靜，潺潺流水像星晨一般波光瀲灩。然而，一個纖細的身影打破了這夜的靜寂，在水畔茂密的葦叢中，輕聲呼喚著：
    “桑……桑……你在哪？”
    “在這裏，這裏！噓，湯，小聲點兒！”幾乎是立刻，葦叢的一側就傳出了回應。於是，在人們都安歇的時候，在薄霧籠罩的日光下，兩個年輕人熱烈的擁在一起，歡快的低笑隨風飄散，幽幽的在溫暖的水畔傳蕩開來。
    湯抬頭看著桑，身前含笑的少年有著令她也自愧不如的修長眉眼，一雙眸子總似太陽般灼灼耀眼。她就是為這美目所吸引，情不自禁地沉淪其中不能自拔。
    “桑，桑……我好久沒見到你了，我太想你了……”湯囈語似地低喃著，把頭埋入桑的懷裏。
    “唔，是嗎，你在想我嗎，湯？哦，我真是太高興了呦。”桑顯出一點壞笑，略帶些調戲地逗著懷裏的愛人。話語的音調裏透著滿滿地寵愛與久別重逢的欣喜。
    “太討厭了！”湯抬頭狠狠瞪了桑一眼，眼眸裏璀璨的光華一閃旋即又黯淡下去，“桑，我被指定要成為巫女了，靈山的巫姑說要收徒弟，各家都出人待選，結果那麽多人偏偏就選上了我，我要上靈山去呢”湯委屈地低訴。
    “成為巫女不好嗎？說不定你可以參加十日祭呢，那樣不是很好麽？你一直想威風一下，這下不就可以如願了嗎？”桑有點驚訝地看著湯，不明白她緣何如此不滿。
    “可是！可是這樣一來，就又有許久見不到你了啊！”湯埋怨地看著桑。桑一怔，隨即嗬嗬笑了起來，“哦，原來還是想我啊。我真的好高興哦，嗬嗬。”
    “……桑！”湯羞怒地喊了一聲，接著說，“你沒仔細聽嗎，我說的是巫姑，靈山十巫的巫姑啊！聽說上了靈山做了巫師，就再難下山來了！桑，我知道你是外族族長的兒子，可是再強的部族，也不能對抗十巫啊！那個時候，那個時候，你難道還能闖上山去嗎？你看那蓮有並蒂樹有連理，我愛這兩樣更甚於，更甚於……你不明白嗎？我不想出這樣的威風啊！”湯緊緊攥著桑的衣襟，眼看著就要哭了出來。
    “湯，湯！別這樣。我不是告訴過你嗎，傳言是不能信的。”桑俯下身，帶些微繭的指腹拭去掛在湯眼角的淚水，悄言安慰道，“十巫都是很好的人啊，不是像你說的那樣。靈山隻是因為路途遙遠，山上的巫師又常年醉於巫術極少下山走動才造成這樣的誤解。其實親人上山看看沒什麽關係。而且，巫姑也是很好的人啊，隻是禁忌多些，你又素來謹慎，不會有事的。”
    “啊，是嗎。可是，我還是不想去”湯眼淚汪汪的看著桑，“我要去了，就要改稱女醜。太難聽了！”
    “嗬嗬嗬”這就是在使小性子了呢，桑不禁愉快的笑了起來，伸手刮刮湯的鼻子，“傻瓜，能夠叫做女醜的都是很高級的巫師了，你上來就得到這樣的名字，不正應該驕傲嗎？”說著，桑一低頭，正看見湯一臉不滿地瞅著他，忍不住又是一笑，接道，“好吧，好吧，我會一直叫你湯，我的湯，永遠不變，好嗎？”
    桑俯下身子笑晏晏地詢問，直問的湯紅透了臉，丟下一句“來送我啊”，便一把推開桑的懷抱急忙忙地跑了。
    薄霧中，湯敏捷的身影像一頭小鹿，似乎是帶著蹦跳地直往湯穀聚落的方向去了。桑，獨自坐在水畔，望著糖漸漸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地靜靜微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