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佑一安靜地坐在那裏，聽著耳邊高成的聲音將這些事徐徐道來，沒有一點意外，當年的事，在陶北零零散散的講述中他已經猜了出來，隻是，身側握緊的拳頭還是顯示出了他的憤怒跟痛苦。
    那麼好的沈瀾一，竟然在高煥那個惡心人的手裏終結了短暫的一生，還有他自己，也在他的手裏弄得現在這樣，人不人鬼不鬼，連看望沈瀾一都沒有正當的理由。
    陶北擔心地看了林佑一一眼，見他沒有表現出什麼，鬆了一口氣。
    隻是高成接下來的話，才是真正讓人感到惡心，和不寒而栗。
    高成幫著支開陶北的事，被高煥當做籌碼來威脅，先是讓高成以股東的身份支持高煥坐上ceo的位置。
    高成手裏有盛麥倫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是他的爸爸去世時留給他的，高煥自己也有。
    高成自己對這個位置沒有任何的想法，既然高煥想要，那就給他好了。
    高成的股份，加上他自己的，再加上高老爺子手裏的，其他小股東沒有任何異議，高煥如願坐上那個位置。
    高成以為，事情這樣就應該告一段落了，可是，並不是。
    忽然有一天，高煥把高成叫到跟前。
    高煥想讓高成把他手上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讓出來。
    高成沒想過，那是他爸爸留給他的，他不想讓他的爸爸死了還要為他傷心，他拒絕了高煥，當時，高煥沒多說什麼，隻讓他再考慮考慮。
    高成想，沒什麼好考慮的，他不會讓出股份。
    讓高成沒想到的是，隻過了幾天，老宅便傳來高老爺子中風的消息。
    高成在趕往老宅時還在想，他的爺爺身體一向硬朗，每年例行身體檢查，連醫生都誇他保養得好，怎麼會突然之間中風。
    沒等高成想明白，他便在內院見到了他的爺爺，那個坐在輪椅上，嘴巴歪著，流著口水的老人。
    怎麼會這樣！
    再後來，高成一抬頭看見了站在爺爺身後的高煥，高煥一臉惋惜地說，“爺爺不小心從台階上摔了下來……”
    高成的腦子懵了，從台階上摔下來，這麼大的年紀了，的確有可能摔中風。
    可是高成看了好幾眼高煥的神色，高成沒從他的臉色中看出半點悲痛來，相反，高煥迎著高成的探究，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
    從來都是渾渾噩噩的高成，在那一瞬間，一個激靈讓他的腦子從混沌中劃開一點清明。
    他忍著身體的顫抖跟害怕，上前一小步，想看看他的爺爺，被高煥一個轉旋將他的爺爺推走了，高成至今還能憶起他的爺爺最後看他的那一眼，悔恨，求救，他看不懂，他隻知道他自己當時害怕極了，從頭到腳都是冰涼。
    後來，他主動將股份讓給了高煥，他害怕如果他不給，說不定在哪一天，他就會死於非命，就像沈瀾一。
    出國，是高煥提議的，他沒有拒絕，很順從聽了他的話。
    聽了高成的敘述，幾人久久沒有回過神來，憤怒之餘有些同情，看著從前肆意妄為的公子哥變成現在這樣，幾人心裏五味雜陳。
    高成看著他們眼神裏的憐憫，自嘲地笑了笑。
    他不用誰來可憐他，誰讓他以前不聽爺爺的話，不知長進，這個下場是他該得的，至少，他還有命在。
    沉默足足有五分鍾。
    高成的耳邊響起林佑一的聲音，“沈父，現在在哪裏？”
    沈父？
    高成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他的二叔，他再次看了麵前這個人一眼，他確信，他以前沒有在任何地方見過他，但奇怪的是，他給自己的感覺有些熟悉。
    看他的神色，也並不像一個置身事外的聽眾，他瞅了一眼都在等著他回答的幾人，暗暗壓下心裏的疑慮。
    “二叔跟爺爺在一起，爺爺中風後，都是二叔在料理，”說著，他就從自己的行李裏翻出一支筆跟一張紙，唰唰幾下，寫了個地址，猶豫了一下，直接遞給了林佑一。
    看著陶北跟程越毫不介意地看著林佑一拿著那張紙，高成垂下了眼皮，隱下了翻湧的心思。
    陶北三人已經離去，臨走之前問高成，要不要跟他們一起回去。
    高成仰起頭，看著天花板邊緣的燈帶出神，他怎麼回去，他以什麼樣的麵目回去，當初若不是他，沈瀾一不會死，二叔不會因為失去唯一的兒子而一夜白發，爺爺也不會中風，自己也不會落魄到無人可依。
    沒人知道，隻不過是回個國，便耗盡了高成所有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