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黑夜將去，白晝快至。烏漆抹黑的夜幕中，慈寧宮宮關閉了整整一夜的大門，在此悄悄開啟一線，一條黑影鬼鬼祟祟飄出……
    “嘖嘖，我說五公子怎麼這老半天沒出來，原來這男人和那老妖婆在裏麵春風一夜啊！”遠遠地，白羽望著那鬼鬼祟祟的黑影，一語道破乾坤。
    旁邊言明和絕塵對視一眼，頓時鬆下一口氣。他們三人在這慈寧宮外守了整整一夜，明明自家主子隻是進去換個曲譜，以他之能耐該是揮手之事，然而卻一直未出。
    這會兒聽了白羽之言總算放了心，這些風花雪月之事還有誰比皇上更權威？文質彬彬的麵容浮上絲求知欲，言明好奇道：“白軍師，你咋知道？”
    一揚下頷，示意兩人觀察。
    “看那男人，通體輕快，明顯是一副吃飽喝足之姿。偏偏腳步虛浮……”遙遙一指，那謹慎地飛掠而去的身影，似是響應他一般在半空一個趔趄，險些掉下地麵。
    白羽搖搖頭，似乎有些可惜“還不到兩個時辰就蔫吧了，這男人不行。”
    語畢，言明絕塵敬仰地望著他，白羽似乎也感受到了，淡笑著白羽抱拳道“好說好說。”
    “那……那兩個呢？”跟著絕塵的目光朝太後宮看去，這片刻的功夫，那祭鸞男子已經不見了蹤影，又有兩道身影從宮內飛出。遠遠地看不清晰，卻能感覺到兩人身上傳來的陰森氣息，一個涼薄，一個森冷。
    那二人於半空一路牽手而來，明明是個友好和睦之態，偏偏空著的另一隻手扭打撕纏著，打的是狂風四起飛沙走石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離著老遠三人都覺得有點冷。這詭異的畫麵，白羽正思索的功夫，隻聽後方那人冷笑一聲：“自己有問題還不讓別人說，有本事你舉一個老子看看啊！”
    前方那人霍然停住。後麵的人一頭撞上他的後背：“會不會刹車啊？！靠！”
    緊跟著，那兩人同時落到地麵，隻那麼遠遠一打量，互相應是距離不過三寸之地，相牽著一隻手“含情脈脈”地對視。白羽瞬間悟了：“這一看就是倆欲求不滿的！”
    一旁言明哈哈大笑：“白軍師，這個咱也看得出，明顯兩人正辦著好事，那上麵的忽然軟了……”
    絕塵探著頭使勁兒瞅“今晚的慈寧宮中是熱鬧啊！”
    “可不是熱鬧？先是瀚海太後和那男人春風一度，再是這兩個因愛生恨的，龍炎那小子可算大飽眼福了！”白羽摸著下巴笑得曖昧，一邊覺得這兩個從瀚海宮裏打出來的未免也太過放肆，方才那祭鸞男人還知道悄悄溜走，他們卻毫不避諱。
    白羽一邊又礙不住好奇心，他招手道“走走走，去看看，這兩個倒黴鬼是……”白羽傻眼了。
    三人走了這麼兩步，忽然那原本“含情脈脈深情對視”的兩個人同時轉過頭來，三人的幸災樂禍在此刻立馬收起。看那兩人的樣子，很明顯，剛才的評論，他們聽見了。
    遠遠地那方一片漆黑，這兩人的麵容依舊不明朗，然而其中一雙眼睛他們可是認得！
    “五公子？”
    “主子？”
    龍炎不語，緩緩轉過頭去看著容辰，嘴角一勾，滿麵風雨欲來。
    容辰揚揚眉，麵對他的怒意亦是笑著，風流妖異，一派慵懶恣意。兩人同樣在笑，然而這笑，卻是寒意深深咬牙切齒，怎麼看怎麼猙獰。
    方才在慈寧宮內時，屏風外的人打得火熱，他們倆也打得火熱。在那狹小的空間裏你一拳我一腳，逮著機會就是一頓狠揍。硬是一直打到瀚海太後結束戰鬥。
    直到男人離開，他們趁著慈寧宮內室換衣之際飛速換了錦盒內的曲譜，又一路打了出來。
    而那所謂的牽手，不過因為手中同時捏住了那樂譜一角任誰都不願先鬆開！
    所謂的含情脈脈，實則眼中滿是鋒芒。若是容辰隻是不滿，龍炎便是要已殺了容辰為主。
    就這樣兩人捏著樂譜分毫不讓，可苦了遠遠走來的白羽幾人。也不知他們何苦探這個險，他們現在隻想逃跑。
    一想起上次王城北郊時他猶如乞丐的慘烈下場，腿肚子就開始打顫。白羽放眼打量了一番這座皇宮，他已經開始腦補了這裏變成廢墟的場景，這兩尊菩薩對上，苦的隻有他們這些小魚小蝦啊！
    白羽就這樣看著容辰，一邊想著該怎麼走，一邊僵硬地搖著扇子，一邊勸道“容公子，這裏可是皇宮。”
    言下之意，這裏是他們的地盤，宮裏有多少的侍衛高手，一個人或許打不過你，若是群毆你也討不了好。
    緊跟著白羽一揮手，四麵無聲落下數條黑影，氣息沉厚，滿麵凜然，顯然是皇宮之中的暗衛。
    明顯龍炎並不認為以多欺少是什麼不恥行徑。容辰洋洋一挑眉，似乎對此刻自己的處境並不在意。
    龍炎冷目沉聲，陳述一個事實“你走不了。”
    容辰自然知道。即便上次和龍炎交手之後精進了不少，依然因為封印與心境的緣故卡在紅玄邊緣，而他也鐵了心不想現下打出紅玄全部實力把實力壓在紅玄前期。
    論起玄力來，他如果不使出全力也不過和龍炎有一拚之力，更遑論此時此刻將殺氣鎖定住他的數十暗衛？
    不過……容辰緩緩笑起來，這邪肆之極的一笑展到一半瞬間變成一聲吸氣。靠！這男人下手真重！活該你一輩子沒女人，別想老子給你治不舉！
    他垂眸一瞥樂譜，懶洋洋的姿態在眾人包圍中毫不擔憂“大家都是文明人，打打殺殺多煞風景？我這人膽子小，若是把我嚇著了一不小心幹出點什麼事……嘖嘖，不好不好，不如坐下來講講道理……”
    容辰話一說完，白羽和言明幾人的臉色可算是五味雜陳。他們雖知曉容辰厚臉皮，隻是今日他們可算是明白什麼叫人不要臉則無敵了。
    隻見幾人瞪著眼睛一臉匪夷所思，你是文明人？上次是哪個禽獸一動手讓他們險些連小命都丟了的？
    你膽子小？你膽子小一板兒磚敲暈了那個煞星？
    他們就沒見過比這少年膽兒更肥的了！自然，也沒見過比他更不要臉的。
    龍炎卻被他氣笑了。早就料到這小子不會乖乖放手，卻沒想到臨至絕境他竟敢鋌而走險。方才這番話，分明是在告訴他，玄力沒他高是事實？卻足夠讓他毀了手裏這一方樂譜。一個惹他不爽了大不了魚死網破一拍兩散！好一個心狠手辣的小子！
    對敵人狠，對自己更狠！
    這方樂譜一旦毀去，他絕對出不了這座皇宮！然而即便如此，他依然笑語晏晏一身風流，在四下殺機沉沉的包圍裏毫不膽怯，就這麼揚眉淺笑地望著他，望得他牙根直癢癢！
    龍炎不得不承認，對麵這少年不論哪一點都足以讓他放進眼裏，尤其是這討人厭的德行！鷹眸緩緩地眯起來，他冷笑一聲，一字一頓寒厲如刀“你可以試試！”
    “嗤啦”伴隨著一聲短促的脆響，手中樂譜瞬間裂開一半！是容辰對龍炎毫不猶豫的回答。
    樂譜一分為二！一聲脆響在寂靜中是那麼清晰，所有人都跟著心頭一顫，複雜的目光齊齊朝著容辰彙聚去。
    這些皇家暗衛並不知曉容辰的身份，卻不妨礙他們心中升起股敬意，當著皇子世子的麵，在十麵埋伏之中，若是尋常人早已戰戰兢兢驚惶局促，而他並不，悠然自得沒有哪怕一丁點處於下風的窘迫惶恐。
    誰都沒想到，他竟真的敢！幹脆利落，毫不猶豫！
    視線中心處的少年揚眉一笑，捏著半張曲譜朝龍炎一揚“五皇子，我試了，你當如何？”
    龍炎笑了。自始至終唯一一個沒有分毫驚詫之人，像是早就料定了容辰的一身反骨，在方才那聲脆響乍起之際，嘴角便勾著一抹果然如此的弧度，說不清是無奈還是歆讚。他自然敢！這不僅是回答，也是警告。
    這小子料定他既然親自出手就絕不會讓今夜的一切雞飛蛋打，如此四麵楚歌之下，便唯有緊緊抓住那方曲譜，方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可是說的簡單，真正能做到需要怎樣的魄力？
    龍炎深深看他一眼，隻見容辰笑吟吟聳聳肩，慢悠悠朝著身後一棵大樹慵懶走去，那一臉“你那麼誠摯邀請我試老子若不試上一試都對不起你這熱情”的欠揍表情，讓對麵鷹眸內射出極淩厲的光。
    所有暗衛都在一瞬間繃緊，將沉沉殺機鎖定住他，他卻渾然不覺，悠閑的仿佛走進了自家後花園。
    直到站定樹下，容辰盤膝坐了下去，舒服地發出一聲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