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怎麼才來？”富麗堂皇的慈寧宮中，一聲女子的問話急切響起。透過屋簷上的磚瓦縫隙，容辰第再次看見了瀚海太後的樣貌。
    殿內明亮的燭火下，她一身鳳袍閃耀著威儀的光芒，保養極好的麵容看不出歲月的痕跡，倒是看不出已是年過五十。與三十年前倒是看不出有什麼大的不同。
    此刻的她迎上走進殿內的黑衣男子，衣擺在地麵拖曳出華麗的弧度，秀眉蹙起略帶些許愁意“那件事……怎麼樣？”
    男人扯下臉上的黑布。不到四十的年紀，細眉吊眼長相普通，周身縈繞著絲絲傲慢。這傲慢容辰熟悉，出自於大宗門之人皆有一種在玄力上的俯視。
    他沒急著回話，直到坐下接過瀚海太後遞上的熱茶，才緩緩道“宗主吩咐了點兒事，到了王城卻不見了宏長老的影子，我等了許久說是已經四天四夜了，也不知去了哪裏。哎……天高皇帝遠，這些分長老就是自在。”
    “扯這些做什麼，哀家問你那件事呢！”
    男人看她一眼，不緊不慢喝了口茶，瀚海太後在他身邊坐下，緊緊盯著他道“老宗主不同意？”
    “我先問你，事成之後，你應當如何？”
    “嗬，你倒是在哀家這裏擺譜了！”瀚海太後冷笑一聲緩言道“哀家也是宗門出來的，這些年能坐上這個位置，多靠了宗門的背後支持，就連先皇也看在這背景，對哀家敬上幾分。這其中種種，哀家又豈會忘？”
    “很好。”隻見他笑著從懷裏掏出個錦盒，那錦盒十分普通，隻是這種普通之中偏偏透出一股神秘的氣息。
    瀚海太後也不是不識貨的人，忙不迭伸手去搶，男人卻倏然避了開，親自將盒蓋打開。
    直到看清了裏麵的東西，瀚海太後的臉立馬陰沉了下來不耐煩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讓你問那件事，你這許久才回複就罷了，一進哀家這殿門便做出這等敷衍姿態！何必故弄玄虛！難不成大事當日，哀家要撫琴為羽兒助威麼！”
    錦盒裏放著的是一張樂譜，與這錦盒極其的不搭。也正是因為這張紙，讓瀚海太後的臉色極其難看。
    “你可知這是什麼？”男人輕嗤一聲，說不出的鄙夷“婦人就是婦人，見識短淺，沉不住氣。”
    見瀚海太後的臉色越發的難看。那男人又道“你也知道這是大事，一個不好就是掉腦袋的行當，我問清楚些又有什麼不對？要知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雖是宗門弟子，卻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宗門萬年基業你以為宗主會為了你這早就離宗的弟子，輕易便出手相助不成？”
    冷冷的看著男子，瀚海太後似乎想到了些什麼，露出了些許的冷笑“離宗的弟子嗎？我可記得三十年前那件事……”
    “住嘴！”瀚海太後的話還未說完，男人突然發怒，探過身子陰冷地盯著她冷嗬道“我警告你莫要再提那件事，否則，若招惹出什麼後果不是你能承受的！再說，那件事之後，葉家那一群烏合之眾全數被抓，不服之人全數斬殺，而那人也身中劇毒渾身重傷無人能治早已身亡罷，而你，也收了宗內的藏寶回魂丹，那件事，早就兩清了！”
    “哀家不是著急麼，你也知道這次關係著什麼，羽兒能否坐上那把椅子，全看老宗主的態度了……”眼看事情已經朝著她無法控製的方向發展，瀚海太後強自扯開笑臉，長長的指套一點一點朝著男子移動，覆上他放在桌麵的手“那麼這樂譜，到底是什麼？”
    長久的沉默中，不隻韓太後在等，容辰也在等。
    容辰本以為是撞見了一出夜半三更刺激的偷情戲碼，卻沒想到另有乾坤。
    俯視著下方的兩人，如果聽了這麼久他還不知道這男人的身份，就可以去吃屎了。
    唇角一動，勾起絲凜然的弧度，渾身也開始繃緊，祭鸞！當年他的那故友就是在這瀚海大陸中被人所害，且與這祭鸞脫不了什麼幹係。
    不過，他清楚看見那張樂譜，並非像是有夾層之類的材質，的確是普通的一張曲譜。那麼玄機應該就在這曲子本身了。
    忽然，他眼眸一凝，盯住下方男子微動的唇。他以口型無聲吐出兩個字，瀚海太後霍然起身！
    看她一臉驚詫，男人把錦盒遞了上去，冷冷道“怎麼樣，這件事我可是出了大力氣的！若非我多番勸諫，老宗主又豈會把這秘密勢力都借給了你？這些人一直是老宗主抓在手裏，旁人連想都不敢想的。方才我問也是老宗主的意思，你我師兄妹一場，即便過去了這麼多年，這情義也是實實在在的，為你辦事，師兄怎會敷衍？你放心，老宗主已將此事全權交予我，這借與不借，端看我的決定了！”
    他說了什麼，瀚海太後一律聽不見。一眨不眨地盯著錦盒，迸發出驚喜之極的神采，全數心神都被其內的樂譜給占據。
    直到最後一句，才猛然回過神來，看向眼前這眉目普通的男人，謹慎地確認道“這……真的是……”
    男人不語，隻靜靜喝茶。良久之後，直到腿上坐下女子溫軟的身體，脖頸被一雙玉臂環繞住，他才放下茶盞，露出自傲滿滿的笑容。一把抱起懷中女子，男子哈哈大笑著意氣風發，大步朝著內室走去。
    夜色濃鬱，一股涼風順著窗格吹熄了燭燈，殿內霎時一片黑暗。斷斷續續的喘息聲從內室傳出，遮住了外間輕盈如貓的落地聲響。
    容辰斜眼看著層層帷幔之後那隱約可見的兩條白花花身影，正交纏搖動著，激烈程度將床板都震的嘎吱作響。
    眉梢一挑，他屏住呼吸循著桌案上反射出幽暗冷光的古樸錦盒而去。方才看清了那男人的唇形。
    他說：藥人。
    哪個宗門都會有私下裏的勢力，在這個拳頭大就是硬道理的世界，一方勢力若想立足便要有威懾四方的實力。
    而祭鸞萬年基業，在瀚海的地位幾乎可和皇室等同，更不會如表麵一般隻是個堂堂正派大宗。
    這藥人可不是那百藥溫養著的，可以以血入藥之人。以血入藥為藥童，須自小以百藥溫養方可煉成。
    隻是是藥三分毒，能煉成的自然為人所搶。如若半路夭折，在將死之時喂下樂蠱，可成藥人。
    這樣的人無魂且刀槍不入，卻隻有一曲樂曲才能喚動。
    沒想到，那祭鸞的老東西會將隱於暗處的勢力借給瀚海太後，容辰冷冷一勾唇，果然人的貪念是無窮大的麼……
    思及於此，他伸出手朝錦盒摸去。然而，相觸的一瞬，卻不是錦盒冰冷堅硬的觸感。相比之，他手下的東西溫熱而柔軟，微有薄繭。
    醫術之高的容辰瞬間判斷出這東西屬於什麼，一片漆黑中，他站在那裏，一手前伸覆蓋著某樣東西，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這是一隻手！一隻男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