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有了前麵六大最做鋪墊，第七最也就有所依據了，咱們的客人最是尊貴！”雖是恭維卻也是事實。
    “那你們還打算讓你們尊貴的客人等多久？”
    這一聲不算高，卻清晰的傳遍了堂內，立即引得大家開口催促：“是啊，無雙姑娘到底什麼時候出來，這馬上就要子時了。”
    “錦娘，快去催上一催，咱們今兒可都是來看無雙姑娘的。”
    “錦娘你今兒可不厚道，讓咱們等的心癢癢啊！”錦娘笑而不答，目光落向大堂盡頭的一方高台上。
    子時的鍾聲敲定了今晚的宴會才剛剛開始，堂內燭光熄滅，取而代之的是高台上一方幕簾垂下，純白的紗幔後點起一盞燈籠，昏黃燭光，將所有的焦點彙聚了過去。
    弱柳扶風的女子現出俏影。身段窈窕，玲瓏有致，僅僅一個身影，已經讓堂內的人連番抽氣，無疑就是無雙姑娘了。
    眾人將身子不斷向前探去，即便根本瞧不見他的容貌，瀚海名姬的名號已然讓人為之瘋狂。
    隔著帷幔，無雙毫不優雅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無視下方動靜望向高台琴案上的容辰俏皮的吐了吐舌頭，示意表演開始。
    “錚——”倏地一聲琴弦鏗鳴，讓在場之人為之一震。這琴音隻一下，短促的那麼一撥，卻像是從天外傳來，帶著無與倫比的犀利讓所有人都腦中一嗡。餘韻綿長在大殿上空悠揚回蕩，尾音即將消散之時，第二聲琴音緊跟著接上……
    一音續著一音沒有任何的章法，曲不成曲調不成調。然而這隨手拈來卻偏偏帶著種難言的魅力，讓人不由自已沉入其中。
    龍炎唇角一勾，鋒銳的目光掠過帷幔後那隱隱現出的半個身影，那仿佛沒骨頭一般歪在椅子上的身影，一手撐著麵頰，一手隨意地撥弄著琴弦。
    就是這樣的隨意，指下卻仿佛擁有了魔力。低音似淵，高音如峰；柔如天穹殘光，剛若穿雲裂石；快若疾風驟雨，慢似水波粼粼。這浮世華麗萬端皆在那一撥一撚之下。
    “這樣的琴音，恐怕連忘塵公子也要側目了。”
    龍瑒也看見了，他溫潤的彎起唇角，眉眼含著七分欣賞三分笑意。聽說那琴癡能召百鳥和鳴，有機會倒是要見識見識。
    在場唯一一個對這琴不感興趣的，也隻有白羽了，無聊的將龍暘臉上的表情映入眼底，似乎是想到什麼，微微一笑看向人“小公子既然這麼有興致，不如以笛相和。”
    撫摸著腰間玉笛，龍瑒瞥了眼那道身影搖了搖頭“我和不上，不是技巧的問題，這般肆意的彈法，我若相和反倒壞了琴中意境。”還是第一次聽這笛音獨步天下之人，說出這等自愧弗如之言。
    龍炎詫異的看他一眼，見堂內眾人皆閉目傾聽，一副為之癡狂的模樣，就連龍羽也難得放下了他偽善的笑意沉醉於琴音之中。
    “毫無章法，全靠彈琴之人的心境死撐。毫無美感。”雖是佩服那人能將琴音能夠達到這個地步，不過那人慵懶毫不在意在龍炎看來是對琴的不尊敬。
    忽然，那帷幔之後的人仿佛若有所覺，倏地看了過來。是的，看了過來，即便隔著一層布幔，他依然能感受到那雙邪氣的黑眸。更有趣的是，僅僅交手一次，遠遠見過一麵，這麼淺薄的記憶裏，他卻可以篤定那少年的表情，必定是他所想象的那般。
    嘴唇斜勾，一臉囂張。容辰的確如此。先前錦娘想向他彙報，被龍炎攔下，此時他也是剛剛才知曉這人竟也在場。
    雙手撥弄著琴弦，眉毛斜斜地飛了起來。沒有原因的，隻是一束目光，他便篤定了對方的身份，犀利，深沉，霸道，除此之外，別無他人。
    兩人的對視中有笑意有挑釁還有殺氣，如果不是場麵特殊，可能此時已經大打出手。
    容辰彈下最後一音。普通琴曲收尾，或悠揚或悲愴，大抵是呈著個減弱的走勢。可這一音，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高之清亮若一道炸雷在堂內響徹，如龍遨蒼穹，鳳鳴九霄，讓所有人腦中一震，從沉醉中驚醒過來。
    燈籠重新點起，恢複了一派光亮。此時映入眼簾的，便是高台上一副巨大的畫卷。寥寥幾筆，將這青樓內外的一方景致刻畫的入木三分，赫然一副湖心煙雨圖。堂內不乏精於此道者，這會兒紛紛交頭接耳的品評起來。
    純白的帷幔向兩側緩緩分開，露出了清麗無雙的瀚海名姬。一片嗡嗡聲中，無雙朝後麵的容辰眨眨眼，一副邀功的神色，見容辰點頭，立馬笑得無比燦爛。能得公子一誇，總算沒白費了她三年苦練！
    “無……無雙姑娘，不知這畫可賣麼？”堂下響起一道弱弱的聲音。起身的男子唇紅齒白，十六七歲的少年，微微低著頭兩頰泛上紅暈。
    這一問，不少人都眼睛發亮，躍躍欲試起來，能得名姬一副字畫，絕對倍兒有麵子。
    “不賣！”這畫可是要送給公子的。
    “是，是，如此畫作若以銀兩相較，倒顯得在下膚淺了。”少年訥訥應是，白皙的臉龐更是通紅，偷偷朝台後的容辰瞄了一眼，一咬牙問道“不知姑娘師承何人，此畫筆鋒肆意，一點一墨揮灑自如，不似瀚海的畫風。倒是……倒是……和方才那獨特的琴音異曲同工。”
    這話落下，堂內瞬間陷入一片驚呼。原因無他，容辰彈琴之時是在帷幔後麵，眾人沉醉在琴音之中根本沒發現他這個人。
    待到這會兒堂內大亮，帷幔拉開，又被這少年一點，紛紛看清了彈琴之人。剛才竹心湖上可是有不少人都看見的，知道的搖頭大歎，沒想到剛剛船上那位少年在琴藝上竟有這等造化！
    方才那琴聲之美之獨特，恐怕連那琴癡忘塵公子，也要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然後就是一驚，聽這少年話中的意思，難道無雙姑娘竟然和那位少年，師承一脈麼？
    不知道的人紛紛探頭詢問，也將清茗湖上那一出了解了個清楚明白。不由得，各色視線投向了兩個地方。一個是容辰，一個便是站在二樓雅間的龍羽和宮崎。
    那件事情固然丟人也讓龍羽失了麵子，但是龍羽也沒有傻到做出過多過激的舉動。隻能說那時是風迷了眼。
    不過也不能怪龍羽，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誰不喜歡看到好看的人在自己身邊，無論男女。
    被所有人的目光盯的有些發毛，龍羽又換上可那副偽善的笑，隻不過其中帶著的危險和殺意也隻有看見的人才能體會到的吧。
    或探究或好奇或殺意的視線交彙中，容辰無疑成了焦點。他眨眨眼“怎麼都看著我，難道是今天氣色特別好？”說完，很是自戀地摸摸自己的臉，笑的眉眼彎彎熠熠生輝：“昨晚睡的真好，果然麵若桃花了麼……”
    “噗”——滿堂人被這不要臉的話驚到，白羽差點被口酒給嗆到。隨後將酒咽下後，毫無形象的笑了出來。
    龍瑒把玩的玉笛掉到地上，隻覺這少年沒有最無恥隻有更無恥。隻有龍炎閉目不動，食指輕輕在扶手上瞧著，棱角分明的薄唇扯了扯，不知在尋思著什麼。
    眾人抽搐著嘴角似乎是沒想到容辰會說出這種話，見鬼地看著那一臉陶醉的白衣少年，此人臉皮之厚，已達無敵境界！
    剛才誰說那琴聲如天籟的來著？聽錯了，絕對是聽錯了！一片接受不能的驚悚中，容辰看向那垂著頭的臉紅少年。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少年頭垂得更低，恨不得把腦袋縮進領子裏。
    和他刻意演出來的氣勢不同，他是妖異邪氣，而這位卻絕對是娘們唧唧，像是在母親的羽翼下等待喂食的雛鳥，柔軟又羞澀。他甚至懷疑，如果再看下去，估計這小子都要哭了。
    不過……怎麼這麼招人恨呢？容辰暗暗磨著牙，心想這小子從哪蹦出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