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歐陽浩宇圈內最知心的好友，蔡嘯宇隻知道方爾雅這個名字一直是歐陽浩宇忌諱莫深的傷痕，揭不開碰不得，但他們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蔡嘯宇不得而知。
    今夜歐陽浩宇既然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他索性向蔡嘯宇打開了回憶的閘門，讓思緒重新蔓延開來。
    歐陽浩宇記得第一次碰到方爾雅是一個陽光燦爛得過分的午後，他倆的見麵實實在在是碰到的。
    歐陽浩宇騎著自行車，火急火燎地穿行在W大學那條林蔭蔽日的致知大道上。因為剛接到他母親公司的電話，說他母親突發急病，正送往W市醫科大附屬醫院急救。
    歐陽浩宇從小就沒有父親，他們母子倆相依為命，一聽到這個消息，歐陽浩宇立時方寸大亂，飛車趕往醫院。
    時逢午後，路上行人稀少，歐陽浩宇的自行車蹬得幾乎飛起來，以至於前邊突然出現兩個在道路上打鬧的學生時，他那輛破舊的自行車根本刹不住。
    出於本能，歐陽浩宇扭轉車把手衝向路邊，正正撞向路邊停放著的一輛嶄新的路虎越野，連車帶人結結實實地撞到堅硬的車身上並反彈倒地。一起由於自行車超速引起的車禍便發生了。
    方爾雅就坐在那輛車上，他聽到動靜匆忙下車，看到歐陽浩宇倒在地上的樣子著實嚇了一大跳。
    據方爾雅後來回憶，他俯下身去觀察歐陽浩宇的傷情時，歐陽浩宇明顯還在突發狀況中發懵，但整張寫滿焦灼與緊張的臉似乎比熾熱的陽光都更加耀眼，讓方爾雅久久不忘。
    方爾雅把歐陽浩宇扶起來，剛要把他抬上車，想送到附近醫院檢查治療。可歐陽浩宇卻死活不幹，他隨便伸伸胳膊彈彈腿覺得沒事後，執意要趕去醫科大附院看望母親。
    方爾雅聽說了歐陽浩宇的情況，二話不說，馬上拉著他飛車趕往醫科大附院。
    坐在車上，歐陽浩宇腦子疼的厲害，不是因為車禍撞的，實在是因為麵臨的狀況沒法不頭疼。一方麵母親的病情讓他心急如焚，另一方麵，歐陽浩宇看著正在開車的方爾雅，幾度想開口又幾度無奈閉嘴。
    方爾雅抿著嘴沒有表情地開著車，車子開得又快又穩，他的一舉手一投足總有一種不加掩飾的聰慧與氣度，隻是眉宇間帶著疏離與驕傲，讓人覺得不好親近。
    是啊，麵對如此嚴肅的方爾雅，歐陽浩宇能說什麼？且不說母親的病情究竟如何，花銷肯定不小，就剛才撞的那一下，雖然他對汽車的知識就僅限於小汽車和大卡車的分別，但就算是用腳來思考他都知道，方爾雅這部車價值肯定不菲，這種車要修起來，估計都可以把他賣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歐陽浩宇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全無一用。
    但接下來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歐陽浩宇的意料，方爾雅在整個過程中和歐陽浩宇說了四句話，每句話都深深地打動著他，讓他感動得一塌糊塗。
    正是從那時候起，歐陽浩宇在心裏就開始為方爾雅編織一個金色的光環，讓方爾雅全身都閃閃發光。
    第一句話是方爾雅在開車載歐陽浩宇去醫院的路上突然冒出來的。
    “我的車買了保險，你不用操心。”
    這句話無疑是雪中送炭，融化了歐陽浩宇那顆幾乎被雪上加霜冰凍了的心髒。
    第二句話是他們到了醫院，歐陽浩宇一撅一拐地匆匆下車，剛要千恩萬謝地告別，方爾雅卻做出了更令人意想不到的舉動。
    “你現在腿腳不便，我陪你上去。”
    不由分說，方爾雅就攙著歐陽浩宇，匆忙找到正在急救室搶救的歐陽浩宇母親，從他母親同事的嘴裏了解到母親的發病過程。
    歐陽浩宇的母親是在上班時候突然發病，口吐白沫，大小便失禁，昏迷不醒。
    歐陽浩宇趕忙找到主治醫生了解病情。
    主治醫生一臉嚴肅地告訴歐陽浩宇，經CT頭部掃描，他母親腦部基底出血30毫升，診斷為腦溢血，需要馬上進行開顱手術。這種手術風險極高，即使手術成功，愈後效果極差，很可能長期癱瘓，意識不清，先期手術費用不高，但後續治療、康複費用一般家庭很難承受。醫生要求歐陽浩宇馬上決斷，是保守治療還是簽字手術。
    可以想象，醫生撂下這個二選一的難題，對歐陽浩宇來說簡直就是殘忍到發指！這是一個生命的豪賭，以歐陽浩宇母親的生命為賭注，隻不過這個賭局沒有贏家，成功了就意味著另一種方式的生命摧殘與凋謝，是一種慢慢煎熬。失敗了，不用說，生命瞬間終結。
    麵對賭局，歐陽浩宇一個無親無故的大學在校生，簡直無異於被逼上絕路。沒有任何人可以商量，時間也不允許他有任何猶豫，歐陽浩宇的心裏隻有一個聲音不斷告訴他，他不能沒有母親，失去母親就等於在這個世界上他再也沒有了親人，從此孤苦伶仃無依無靠。
    歐陽浩宇沒有別的選擇，抓起手術單刷刷簽上了名字。
    爾雅對歐陽浩宇說的第三句話是：
    “你的腿腳受傷了，就坐這多陪陪你母親，順便也請醫生包紮一下，我幫你去辦手續。”
    這句話是方爾雅從歐陽浩宇母親同事的嘴裏了解到歐陽浩宇的家境，在他簽完手術單之後說的。
    多麼溫暖的一句話，溫暖到歐陽浩宇都幾乎落淚。一個一小時前還是陌生的路人，現在卻義不容辭地挺在他的身後，為他撐起幾乎坍塌的天空。
    方爾雅說的第四句話是在歐陽浩宇母親推進了手術室後說的。方爾雅後來告訴歐陽浩宇，當時看著臉色蒼白得像白紙一樣，縮在手術室旁長椅上瑟瑟發抖的歐陽浩宇，他有一種想上前緊緊摟住他的衝動，連方爾雅自己都搞不清楚那天為什麼那麼熱心，熱心到都不像他自己。
    但方爾雅很快想明白了，因為他一接觸到歐陽浩宇的眼睛時，他就知道答案了。因為歐陽浩宇的那雙目光，那麼哀傷、那麼無助，輕易便可以穿透方爾雅的內心。
    “我叫方爾雅，把你的電話號碼給我，我可以幫助你。”方爾雅的話擲地有聲，堅決得讓歐陽浩宇不得不相信他。
    世界就是這麼奇妙，奇妙到當你身處絕境的時候，命運卻給你打開了另一道充滿陽光、開滿鮮花的大門。
    方爾雅，當他因急事和歐陽浩宇不得不告別的時候，歐陽浩宇仍然如處夢中，呐呐自語著這個名字。
    溫文爾雅，人如其名。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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