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洪六年初春，天氣還是有些許涼意，院裏的丫鬟們卻早早的換上了輕薄的棉紗小褂，挽著竹筐踮著腳尖湊在一起采黃澄澄的迎春花。
    顧琴央支了窗戶，看著雲苗她們吵吵嚷嚷的采花，迎春開的正盛，襯得整個小院生氣勃勃的，她今天心情很好，盡管毫無血色的臉麵白的同紙一般。
    左其琛被陳書用輪椅推著從裏屋出來，看到顧琴央坐在窗前的榻上像個孩子一樣抓著窗欞往外望著，便讓陳書扶了自己坐到她的一旁，眼前的女人不過二十有六，卻一眼便能看出她已是久病纏身，枯瘦單薄的身軀像孱弱纖細的一片柳葉，蒼白的麵頰深深凹陷，照應著眼底的青烏。她太虛弱了，尤其是前些日子又生的一場大病，飯食不進夜不能寐，這些天他也跟著她一起受折磨。
    窗戶大開著，竟恍惚讓左其琛擔心她會就這樣被風帶走。
    “在看什麼呢？”他望向她的目光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妻子，倒像是在看一個孩子。
    “春天來了。”氣若遊絲的一句話，弱的讓人以為是風聲。
    “我們把窗戶關上吧，你剛剛能起身，不能再著涼了。”
    顧琴央搖了搖頭：
    “我怕，會看不到了。”她慢慢的低下身子，伏在左其琛的膝上，目光剛好可以落在院裏那株迎春上。
    左其琛沒有說話，眼睛裏卻是一片悲涼，大夫是說過，她時日已是不多，就在這幾天了，隻是他不願相信罷了。
    “其琛，如若能重活一世，會怎麼樣？”
    “你想重活一世嗎？”
    她若有所思的閉上了雙眼，再睜開，眼神變得冷厲。
    “想。”
    那便是這一世活的不如意，左其琛沒有說出來。
    這一世她貴為顧氏嫡女，卻自幼受盡冷落，乖戾又決絕的性子導致她一步踏錯遍萬劫不複，最後嫁給他這個瘸子，又將要在這一方小院落裏了卻終生，她是該覺得不如意，可當下自己卻還是覺得有些悲涼，他希望顧琴央起碼在和自己成親以後的這幾年裏覺得幸福無悔。
    “那我便祈求佛祖，再給你一世的時間。”
    她笑了起來，雙頰因此牽扯上了淡淡的粉色，有種淒然的美麗。
    直到懷中的人呼吸漸漸歸於平靜，枯槁的身軀一點點變得冰冷，左其琛才明白，顧琴央真的走了。
    窗外春色滿溢，明黃的迎春刺傷了雙目，春風卻也覺寒意習習。
    淚痕莫滴牛衣透。數天涯、依然骨肉，幾家能夠？比似紅顏多薄命，更不如今還有。隻絕塞、苦寒難受。廿載包胥承一諾，盼烏頭馬角終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