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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禮舉辦的那一天,天色是一片壓抑的陰沉,仿佛少年人陰黑、空蕩的眼眶。
    天下起了小雨,淒厲的冬風仿佛尖銳的刀子,刮得人的臉生疼,仿佛有一條又一條血淋淋的肉被從骨頭上撕下來。
    陰風灌進細密的布料裏,在脆弱的皮膚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無法被肉眼看清的痕跡。
    天太黑,黑到人們無法看清彼此的臉孔。
    潮濕的水泥地上浮起了一層水霧。哭喪聲傳得很遠很遠,仿佛順著空蕩蕩的道路直達一個淒涼的天堂。
    宋獨的屍體就被放置在馬路的最邊上。
    白布下,隱約露出一隻慘白的僵硬的消瘦手掌,就像他仍舊還活著時那樣安靜睡著。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這個十八周歲都不到的孩子會忽然死去。
    死於一場自殺。
    宋父宋母花重金請來的幾個哭喪人跪在草席上,哭成一圈,淒慘的哭聲仿佛已經撕裂了喑啞的喉嚨。
    周邊滿是手上握著新鮮白菊的客人,垂著頭的樣子,光太暗,也看不清他們究竟是什麼表情。
    有人握著手電筒不停地在四處行走,為即將啟程的送葬儀式而不停地奔忙。
    手電筒陰慘的光有時射到那具已經成為了禁忌的屍體之上,有時射到麵露微笑正交談的臉孔上,有時射過一片飄渺的灰雲隨後被冰冷的天際所吞噬,最後,它忽然射到一張表情空洞的男人的臉孔上。
    那男人就那樣朝著一個方向佇立著,穿著一身黑衣服,臉色僵硬而平靜,嘴唇無法受控製了似的微張,露出被咬得血跡斑斑的舌頭,兩個漆黑的瞳孔無聲地顫抖著。
    慘白的手掌之中,被緊握的、滴著透明露珠的白菊無聲望著眼前的一切。
    沒有人會相信,過去裏這個高大的男人曾經以一副多麼冷酷的表情麵對著顫栗著的人們,而非現在這一副蒼白的、脆弱的血肉做的模樣。
    所有罪惡與邪惡修築起的冷酷麵孔,總有一日終將會被終結。
    男人就那樣望著遠處的屍體,那幾乎是一副冷漠到無動於衷的表情,然隻要人們仔細凝望,便會察覺他這張僵硬麵容上的每一寸皮肉都在深深地顫抖著。
    “你還有臉到這裏來!?”
    一道尖銳的罵聲忽然響起,卻沒能夠使得男人從殘酷的回憶之中醒來,他始終是用他的那兩個仿佛陷入夢魘般的漆黑眼珠空洞地望著遠處的死者,仿佛已經陷入一場分不清美噩的夢境之中。
    直至在人群中發現了男人的宋父用盡一切力氣跑了過來,忽然伸出腿朝男人的關節處用力一踹,疼痛才使得男人從那場關於宋獨的噩夢之中驚醒。
    男人是個高個子,身高有一米九出頭,今年才二十五歲,是一位退伍軍人,即便毫無防備,也無法對年邁的宋父的攻擊做出任何激烈的反應。
    男人隻是微微退後了一步一步,臉上因孤獨與痛苦而滋生的脆弱黑霧忽然就褪去,成為了一副如同過去般的冷酷的麵具。
    他眉頭緊皺,望向身前表情猙獰的宋父,漆黑的眼睛緩慢地開合,眼神冷酷到仿佛眼眶裏掠過兩片冰冷灰雲。
    出席葬禮的賓客很快發現這一場騷動,像是一團又一團黑蒼蠅似的聚攏過來,隨後,宋母的一道更加刺耳的哭聲忽然便以一種刺破棺材的尖銳響起。
    “你這個殺人犯!!你為什麼還要來這裏!!小獨沒有你這樣的朋友!你給我滾!!”
    男人佇立著,沉默地聽著,握著白菊的手無聲地顫抖了一下,那副近乎冷漠的表情卻好像沒有任何觸動似的,隻是烏黑的眼簾忽然好像蝴蝶的翅膀,輕輕抖動了一下。
    天色太黑,黑到幾乎是男人自己也無法看清自己是一副怎樣的表情。內心的不安像是過往似的被他所牢牢的壓抑在心底,黑麵具裏仿佛突然生出了利刺,牢牢地紮進他的皮肉裏。
    “原來這人就是那個學校裏的老師!!居然還有臉來這裏!害死了人還這一副沒有誠意的樣子…”
    “我要是他,早就找塊牆壁撞死了!”
    “我看,報警得了,叫他們把這個殺人犯給抓回去!”
    “人家的後台可是硬到連新聞都不敢播!你報警?你報警警察第一個抓的就是你!!”
    有賓客小聲議論道,細碎的聲音仿佛蚊子的叫聲,卻一字不差地全部傳入了男人的耳朵之中。
    他卻維持著那樣一副無動於衷的表情,仿佛這個世上最傷人的武器隻是成了騷動心頭的幾片無力的羽毛。
    他緩慢地偏頭望向遠處,虛無的視線忽然就好像空氣之中的冰冷的水霧似的,被風任意地攪動。
    恍惚的空氣裏,他忽然聽見有人朝他低聲說話,帶著哭腔道:“救救我好嗎…好難受…好難受啊…”
    “活著…好難受啊…”
    在眾人高昂的謾罵聲之中,兩道淚水忽然就順著男人的眼眶流淌了下來。
    扭曲的、肮髒的水痕,順著眼眶,順著鼻梁,順著流血的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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